那些昏黄的沙尘反射出刺眼的光芒,本微微偏过头,目光绕着中心城区的楼群建筑环顾一周后,最后落在了艾江身上。
“这次巡查基本上是在晚上,我们动作快一点,不要浪费没必要的花费的时间。一会儿你先去准备,我去和那些领导打个照面,记得,让其他人离开,上直升机的只有我们俩。”
艾江还是一如既往的独行,并没有分一点情绪给本。他只是叙述自己为此次行动做出的计划,丝毫不在意本在自己身后会想些什么,亦或是发生些什么,高度集中的工作状态和不浪费一分一秒的工作理念让他无暇估计身后这个年轻人到底会不会快点跟上来。
本点点头。
这不是他和艾江的第一次合作,自从在那间白花花的审讯室里,被这位称得上冷漠的向导带回别墅,他就踏上了和艾江搭档的征程。但无论是合伙做任务还是日常起居的生活,艾江都不算是一个好相处的人,本心里深知这一点。在白塔里没有人不知道艾江的名字,而跟在这个名字后的标签就是足够优秀和独断专行,那副黑框眼镜下的眼瞳永远不带一丝感情。
出任务的时候艾江很少讲话,即便是开口也是下达命令,似乎商量这类的字眼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词典中。说来奇怪,整个塔里几乎没有人对艾江这种恃才放旷的性子不犯怵,但任何一条规范制度都无法制衡他。
本在认识他的第一周就意识到了这件事,这个人的傲并不是基于对弱者的蔑视,而是单纯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罢了。所幸他自己也是个寡言的人,这样的性格做起事来高效也省心,足以免去一些不必有的麻烦,而且自从丽贝卡消失在那场大火之后,能激起他讲话欲望的人少之又少。
他已经很少想起丽贝卡了,那个知性漂亮的女人,在那场火里对自己歇斯底里的展示自己的仇恨。
看出本的跑神,艾江不满得清了清嗓子:“出任务的时候要保持绝对的专注,无论是巡查还是其他的,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吗?”
本自然听出了艾江话里的不满,这个人总是喜欢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来教人,他和艾江的第一面就是在课上,作为老师,艾江当时在给丽贝卡讲述面对细胞种群的时候应该怎么最快做出反应,而本作为一个哨兵这其实并不是他的必修课,所以关乎于那节课的具体内容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唯一留在记忆里的就是艾江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一开始他对艾江没什么敬重的心思,但耐不住丽贝卡很喜欢她的那位老师,甚至不惜也买了一副平光眼镜。本其实不太喜欢丽贝卡戴眼镜的造型,少了一丝年少的韵味,强加身上的知性也像是海市蜃楼。但自从和艾江开始搭档,本似乎意识到这个男人身上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这种独特的吸引感也让他的好奇心不自觉落在艾江的身上。
每两个月一次的巡查任务本已经相当熟络,手下不停地动作永远比开口致歉更有效,他低头辨析着脚趾间细矿粒的切面,一言不发随着艾江的奔跑方向一路留下标记。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艾江所遵循的宗旨无非是“准”和“快”,前者是他高精度工作所必备的能力,后者则单纯是这个人对于时间的把控相当之严格。
可艾江看上去有些疲惫,起码在本的眼里是这样的,虽然面色上与平时的状态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本还是捕捉到了细微处的破绽。
连着近一个月高强度高频率的任务,饶是铁壁一样的机器人也需要充电,可艾江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疲惫一样,他的每一项巡查的任务都完成得精确又缜密,除了日渐通红的眼眶和爆发频率越来越高的头痛。
“如果你不想自己留在这,那就快点跟上。”看着本还慢腾腾得赶在身后没有跟上来,艾江不留痕迹蹙了蹙眉,他并没有停下来等人的想法,而是选择开口催促人。
中心城区的交通线不同于其他地方,车水马龙的交通经常会迎来瘫痪的现象,这里聚集了大多数的有钱人,而富人们的生活可以精彩到让人难以想象,贯通南北的主线路上永远停靠着各式各样的车辆,富人们在霓虹中享受着生活所带来的福泽,哪怕到了晚上,中心城区也保持着灯火通明的状态以供享受夜生活的人们玩乐。
而拥有的越多,就会越贪心,本深知这一点,贫民区的人想的是明天怎么才可以不被饿死,而富人则会想明天怎么活比较好,死亡在他们心里是磨灭不掉的恐惧,哪怕艾江和本每隔两个月就会光临此地,但在这帮富人们的心里,恐惧永远大过于对向导们巡逻的信任。
按理说向导应该更趋向于决策行动,哨兵才是组合中付诸行动的那个,但情况在他俩身上却天差地别,艾江在来时的路上就从一打厚得可以扇风的报告纸里快速汲取了所需要的信息,包括了此次任务的目标和后续任务的部署,这也是他在车上几乎不说话的本质原因之一——一般情况下都是本来开车,而艾江则坐在副驾在脑海里快速制定出任务的方案以及其中的细节。
艾江半跪在楼顶,他打开皮夹箱,把狙击枪和弹夹装置一一配体得当,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如果不是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任谁也猜不到他此刻遭受着怎么样的苦楚。
“我扶着你,你缓一下。”
此刻的本已经戴好了项圈和手铐,所以只能凭借身体上强大的协调性去给他借力。枪被艾江挂在了本的腰上,那支冰冷的坚硬的器物摩挲在本薄薄的衣料上,阻力和引力拉锯着,如果不是艾江突然抽回的手臂,本的兴致似乎还停留在那把枪上。
本碰到了艾江那只常年戴着手套的手臂,他微垂眼睑以作示意,注意力却被那处神秘吸引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观察艾江成为了本最浓烈的兴趣之一,观察这个人的饮食起居,生活习惯,思维方式,和一些不为人知的弱点。
虽然弱点还没有被找到。
在黑暗里,本饶有兴致得舔了舔牙床,那只手套里蕴藏的秘密太过于吸引人,导致本无法不将遐想的空间安置在这上面。把手伸进那处私密的空间里,然后压着艾江的手腕摩挲每一寸皮肤,本咬着舌尖,感受着蔓延在嘴里的血腥味,整个人变得雀跃又兴奋。
巡查一般情况下都会选择在晚上执行,既不会惊动太多人,也不会影响中心城区的正常生活。他们来的时候是在前一天晌午,基本完成所有流程的时候已经将近第二天黎明,他们跳下直升机,本点燃了支烟,靠在墙角处看着艾江部署下一次的巡逻轨迹。
“旧城区事件是什么?”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艾江手上的动作一顿,他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任何神情,回答本的只有一片寂静。过了大概十几秒,艾江的声音才传来,依旧是冰冷的、没有任何起伏的,仿佛在回答一件跟他无关的事情原委。
“跟你没关系。”艾江说。
其实艾江并不意外本会问出这个问题,这是他该好奇的东西,如果不开口,那才恰恰证明了这个人冷静的沉默背后藏着更深的思考。所以从本的嘴里听到尘封在记忆已久的往事,艾江并没有展现出来震惊的姿态,但他回绝的足够决绝,甚至没有分出一个眼神给本。
本嗤笑了一声,吐出一口漂亮的烟圈。艾江背对着他,自然看不清他停留在自己手套上的目光。本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亦或是他根本不在意此时此刻能不能从艾江嘴里问出他想要的答案,艾江对伪人的态度是坚决的抵触和反感,用铁面无私来形容最为得当,可本还是敏锐得发觉了一丝别样的情绪,一种痛苦的,隐秘的,不为人知的情绪。
“那我换个问题,那天为什么是我去贫民窟?”
中心城区并没有发现任何伪人的踪迹,艾江和本都不会忽略这一点,那本说的也只可能是三天前的那次任务。
“任务已经结束了。”
艾江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他懒得解释,甚至没有抬眼看本,只是缄默得收拾好自己的所有东西,关上越野车的车门告知着这场交流已经单方面结束。
你不需要发出疑问和质疑。在第一次合体执行任务的时候,艾江就给他了这样一个忠告,但本依旧开口了。
“你甚至都没有对比痛感样本,就断定那个人被替换了?哪怕最后你的判断是对的,可是......”
伪人不具备痛感,这样简单的区分方法本自然烂熟于心,他清晰得记得艾江在发觉不对到开枪之间只间隔了短短几秒,这么短的时间意味着连探查精神图景都无法完整做到,本那时候正在和那个身材高挑的白人交谈,而下一秒在艾江赶上的时候,那个人的额前已经绽出一朵血花。
本并没有兴致去感叹那个人应该还是不应该就这样死去,但对艾江的质疑和不满就像一颗危险的种子,遇到一点水分就会破土而生。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总是冷漠的主导着一切,而这种被当做工具、只有在按动扳机的时候才能发出声响的日子让他觉得躁虐。
本吐完最后一口烟雾,也起身回到了车里,他不是个话多的人,可一直被当做工具的感受也着实不是滋味,他刚想继续适才的话题,但借着微弱的车灯看见艾江满头的冷汗,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怎么了?”本问道。
艾江摘下眼镜蹭了蹭眼角,将头靠在车窗间的玻璃上,燥热的夜晚让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本说话的时候会弥漫着烟味,不好闻,但他也不反感,所以艾江并没有回避的趋势,他仅仅是闭着眼想强行压下头颅中迸发的一阵钝痛。
“闭上嘴,别讲话。”
又是这样命令的语气,仿佛本只是他手上一把锋刃罢了。本咂咂舌,并没有太多想要关照艾江的意愿,他识趣儿地闭上嘴,无声照做艾江的指示。他早就习惯了和艾江的共事风格,没有所谓的人权,也并不是搭档的角色,在精神控制的压制下他只是艾江训练出来的一柄武器,艾江对他的放心更多的并不是出于他这个人,而是对自己控制能力的自信,所以本的定位十分明确,在必要的时候配合艾江效率的完成进攻罢了。
轰隆轰隆的车声响彻黑夜,一直到越野车稳稳地停在别墅的地下车库,本都没有发出一丝别样的声音。车熄了火,本拉开车门,询问身边依旧皱着眉的向导先生:“需要我扶你吗?”
艾江摇摇头,并没有回答本的话,离开中心城区后他就摘下了拘束器,可头痛并没有很好的缓解,并不像往日的钝痛,更像是一种绵长的麻木感。艾江咽下一口唾液,垂着眼率先走向别墅:
出于搭档的情谊,也出于对这位向导的好奇,本好心得几步上前替他开了门,在擦肩的那一刻开口。
“你不吃点东西?”
从来到这间别墅的那天起,本就获得了一楼和二楼所有房间以及设施的使用权,艾江独居的时候很少生火,整个家里也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烟火的气息,而对从贫民区得以生存的本来说,自行解决温饱是他所学的必修课。进门的间隙本又点燃了一支烟,他靠在门外,顺着风保证不让一丝烟味飘进这间房子,故而在艾江听完回头的时候,本就像一座藏在黑暗中的雕塑,透过微弱的光,在暗处将艾江整个人尽收眼底。
艾江摇摇头,算作回绝。
颈部的刺痛感已经渐渐消失,但由头痛所带来的恶心和呕意还没有完全消散,早几年的时候,他一犯病就吃不下任何东西,连咽两口温水都会连带着胆汁一起吐出来,这几年虽然症状稍减,但他此时此刻依旧没有什么胃口,光是幻想着闻见饭食味道都会克制不住得犯恶心。
本并没有强迫的意识,询问也是出于礼貌,艾江的回绝他也早就见怪不怪。目送那位称得上漂亮的向导上楼,本凝望着艾江的背影,陷入沉思。艾江的背影太过于孤寂,孤寂得让他第一次产生了期颐和好奇,这个稍有年长的男人,身份转化也从丽贝卡的导师变成了自己的向导,他在艾江的身上挖掘到一丝熟悉感,这种熟悉的缥缈的,就像那一晚他第一次真正的接受了精神疏导一样。
很可笑,他自认为的唯一的朋友,丽贝卡在临死前才告知了他真相,从来没有经历过精神疏导的他根本品尝不到镇定是什么滋味,而在暴躁之后他就陷入了隔绝世事的阶段,所有人都避讳他身上藏着的秘密,无论是那一天发生了什么还是丽贝卡到底死于谁手。这种时候还愿意相信自己的人并不是少之又少,而是只有艾江一个。这个优秀到目中无人的家伙,潇洒的签订了一张协议书,坦然的告知我对你未来的要求就是接受我的驯化。
是驯化,不是训练,因为艾江不需要一个拖后腿的哨兵,哪怕此时此刻任何一个野生向导都不具备控制本的能力,艾江还是习惯把事说在前面。看吧,足够冷血又足够诚实,本想。
本喷出一口烟,他对烟草的依赖性还是很大,大到可以冒着雨吐完最后一口烟圈。这是他来到白塔后才养起来的毛病,没有什么特别的根源,小时候穷,连饭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更别说烟草这种不痛不痒的装饰物。本还记得第一次吸烟时候的感觉,仿佛置身在云端,让他整个人紧绷的情绪都得以舒缓。烟似乎是他最大的遮掩,在一吸一吐的须臾间,他总能想到很多事情。
混着烟草味,本也很快踏进了梦乡。梦里一切都是不真实的,云影迷乱,光怪陆离,他似乎在汲取着什么,也像是在泄愤。他很久没有做一个那么完整的梦了,清晰的,连贯的,连细节都呈现的一清二楚的梦。
被消息提示音震醒,本揉了揉眼睛,划开锁屏点开第一栏联系人。
“明天下午三点钟,白塔办公区。”
艾江像个不会腐朽的钟表,按部就班完成工作,按部就班地根据轨迹转动齿轮,那道齿轮无论生锈还是健全,都要像没有灵魂的陈铁一样永恒地转动。他内在的崩溃被得体掩盖的很好,仿佛只要所有人心照不宣地不掀开他掩盖在心口的那块遮羞布,艾江就能为了秩序维持心理上的最后那层稳重。
雨下了一整天,连带着空气都变好了很多。本走进白塔办公区后脱下了黑色的雨衣,他并没有着急上楼,而是在窗前短暂得停留了一会儿。白塔办公区外就是一排松树,此刻针状的松叶也被雨水浇得七零八落,本看着那棵树,就像是在看自己,明明是针一样具有攻击性的利器,却被人拿捏在手里像工具一样佩戴。
本上了楼,敲响艾江的办公室门。
艾江此刻已经不见那天的疲惫,他从容,垂着眼看着手上一打文件,听见本进门的声音,他才转着老板椅正过身,将桌上早已部署完毕的一份资料单扔到本的面前,像寻常一样没有分给本一个商讨的眼神。
“把资料看完。”艾江说。
本点点头,他早已在艾江开口之前就打开了文件夹,看见详细的路线图和任务步骤,本缓缓抬眼:“我是那个诱饵?”
诱饵,一种在任务里很常见的位置。他们一般具有十分强大的共情能力,无论是言语的诱导还是与生俱来的温顺亲人的性格和皮囊。丽贝卡曾经就是一个很好的诱饵,虽然她并没有执行过此类的工作,在后来艾江的教导方向也没有偏向此类。可无论怎么看,本都不像是一个优秀的诱饵人选,他脸上有一层巨大的烧伤疤痕,平时用白发挡着,才看起来稍微好一点。至于贫民区......
话几乎是从本的嘴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他在暗处咬着后槽牙,眼睛并没有从第一页的任务概况中挪开:“我就是从贫民区出来的,那里或多或少都有人见过我,我以为,我并不是那个诱饵的最好人选。”
在贫民区出现了一起伪人代替事件,根据传来的消息,那个伪人逃过了几层巡查,复制了一个摊贩的老板。这其实并不属于艾江和本的管辖范围,毕竟中心城区的主要巡查任务都要归属他俩,贫民区的任务自然有其他的搭档来执行。
艾江扶了扶眼眶:“是不是最好人选,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
命令的语气让本有些暴躁,他抓了抓头发,文件里写的东西他自然可以理解,可艾江日复一日不给予商量的行动方式让他大为不爽。这种不爽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历了长久的积累才得以迸发。
坦白来说,本并不介意自己被作为诱饵,他的思想观念很简单,既然是为了完成任务,那么在这项任务中充当什么样的角色他并不在意。至于工具......本对于什么是工具这一类问题没有明确的概念,如果从本意上来讲,艾江使用他,而他成为艾江完成任务的一把利器,这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但艾江的态度却着实让他恼火,那种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的,无论是尊重还是侮辱,亦或是指责和赞许,他的眼中好像永远没有自己这号人一样,所有的吩咐都是基于“最优秀的向导艾江这样觉得”,而不是实际操作这一切的自己。
晦涩的眼神是藏不住任何事的,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向导又是顶级的探查人心的好手,所以最好的掩盖方式就是将眼神投入下一个载体。本快速的阅读着文件上的内容,艾江和本的交流一向是单方面的输出,无论是生活上的琐事还是执行任务,艾江不会允许身边的哨兵产生任何反抗自己的行动,精神压制是艾江惯用的手法,这种方式可以最快速的让本做不到任何反抗的举动,本哼笑一声,尔后伸手用食指点了点口水,掀开了下一篇薄薄的纸张。
艾江听见了本的冷哼,但究竟为什么冷哼,可不可以冷哼,艾江一律不关心。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艾江起身,一言不发越过本,伸手抽走了本手上的文件:
“时间到了,七楼的回忆马上开始。”
索性本已经将内容记在心里,他跟上艾江,两个人并肩走出白塔:“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尽快还是等上一组撤出后我们再进去?”
“不着急。上一队的人还没有回来,这只是我制定的备选方案,如果不顺利,才需要你去贫民区走这一趟。”
本听完微微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自己一个人去?”
艾江顿住脚步,回头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瞅他。
又是这样,艾江对一切需要解释的行为都感到浪费时间,本所有的疑惑和发问都被冷处理,仿佛作为一个工具,除了遵守命令以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话说到此刻戛然而止。艾江的别墅距离工作区并不远,十几分钟的时间足够步行回家。这是艾江亲自挑选的住址,节省时间是他最为看中的因素,本看着艾江进了门,晦涩终于在眼中浮现:
“事前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吗,哪怕我才是你计划里最为重要的一环?”
本从来没有违背过艾江的意思,无论是真情或者假意,还是能力悬殊的两个人最终呈现的一方对于另一方绝对的压制。艾江听完本的话有些难以理解,他转头,理所当然问道:
“和你商量?”
他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能在部署任务的问题上要求艾江与之商量的人屈指可数。艾江一向是个我行我素的人,这几年更甚,鲜少与人往来不说,一旦出现了让他心烦的情绪,无论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事,都再也不会收到首席先生的任何一个眼神。
艾江甩手想关上门,却发觉门框被一股不知名的阻力所弹开,本几步上前用脚别住门框,用这种略显粗暴的方式逼迫艾江跟自己对视:
“中心城区都是身居高位的科研人员和公职人员,和他们攀谈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可贫民区不一样,你以为你平白无故的出现在那里,用那种狡猾的套近乎的话术去跟他们聊一些高深莫测的问题,他们会感兴趣?别天真了,他们只会想着怎么把肚子填饱,什么复制什么伪人,这个社会对他们来讲就是不公平的,你能指望着他们把这种敏感的问题说给一个外人听?”
艾江没什么表情,出于礼貌他并没有无视本,可越是平静的注视,越能让本爆发恼怒。
在绝境之际,总会有轮回一样的逆转发生,总有疯子比上一个疯子更恐怖,本甚至听得见自己吞咽唾液的声音,发自喉咙的摩挲。同时,他也听见了艾江的回答。
艾江问:“带你出了这么久的任务,还需要我一步一步告诉你怎么做吗?”
是失望的语气,他闯进艾江的眼瞳,在其中看见了一抹鲜明的质疑。艾江从来不遮掩他对于低能力者的怀疑,在遇见任何让他多费口舌去教导的人,艾江都会投出这样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是滚烫的,烫得本心里很不舒服。被艾江失望和怀疑这件事仿佛一瓶催化剂,本发觉自己变得更加狂躁,同样的,对艾江的反控制的渴望也更加强烈。
这个家伙未免有点太狂傲自大了吧,这是本心里唯一的想法。
当了太久的狗,总有人忘了狼是有獠牙的。那种冷血的狡猾的动物,往往在隐藏自己太多情绪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身上的危险性之后给人致命一击。艾江扭头就看见本揪着他的衣领欺身上压,巨大的体型差让先天的无以弥补的劣势彰显得一清二楚。手腕被本钳置住的时候艾江才悲哀的发现,无论他的能力多么出挑,哨兵先天性发达的肢体力量都会是绝对的体位压制。
啧。
本是个不爱多说的人,大多是沉默的完成艾江的吩咐。他的沉默是臣服的最好体现,而作为长期主导这场倾轧的首席,艾江第一次被反抗的瞬间,第一反应并不是不安。
艾江的眼中也并没有出现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还是那种冷静的,淡漠的,像看着一只不听话的狗。他闭上眼,感觉到本的身体在他的精神控制下逐渐变热,他生理上的汗液顺着本的肌肤缓缓下落,本的呼吸变得粗重,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减缓。
从来没有哨兵在被首席向导建立了锚点的情况下还能挣脱他的压制,艾江一个翻身站起来,绕到沙发的对面坐下,看着本缓缓蹲在原地,双手抱着后脖颈开始痛苦的嘶吼,像是一只发狂的兽。
脑海中的巨大魔方开始转动,粗厚的铁链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痕迹,地面也随之出现裂痕。艾江探看了他的精神图景,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致。
艾江起身走近,抓着本的头发迫使他仰头和自己对视:“冷静点了吗?”
本的头皮发麻,他的瞳孔开始剧烈的发散,嘴唇忍不住地颤抖。艾江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给了他一个支点,他的指甲深深抠进艾江的衣物里,嘴里呜呜咽咽得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艾江感到有些心烦,他甩开本的手,一般的精神控制到这里就算结束了,艾江不想理会本,这在他眼里,就像突然发疯的狗攻击主人一样无理又可笑。惯性的思维让艾江忽略了本眼里的那一抹戾气,以至于他脑海中突然混沌一片头晕目眩看不清任何精神图景的时候,他对压在自己身上的本毫无反抗之力。
“滚开...”
狗不会挣开链子,但狼会。本的脸突然在自己眼前被放大的那一刹那,艾江想到的只有这句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