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没有任何征兆的来临,云雨凝结成冰雹落在各个行政片区,柏油小路被冰霜砸出一层薄薄的划痕,如果不细心脚下,估计来往的旅人都要摔个人仰马翻。
艾江靠着窗子坐,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红茶,慵懒的北极熊就趴在他的脚边。“红茶驱寒”这种根深蒂固的认知大概只有细心踏实的人才会信奉,窗外的凉风和屋里的暖气交融在一起,艾江舒服得伸了个懒腰,探出的手还没伸回来就被人抓个正着。
转头看,严莫穿着件亚麻灰的家居服走过来,他晃了晃沾着些水珠的头发,绕过榻榻米坐在艾江旁边:“难得有点空闲的时间,你居然早起来这赏雨。”
由于哨向的结合率一直都是管理层最关注的问题之一,单身的哨兵和向导一向是他们主要的关注对象。但塔里对已经结合伴侣的关注是相对宽松的,对于严莫和艾江这种和等级和智商双高的A级,除了出任务时期的严密随控,大多数情况下没人会把眼睛放在一对热恋期的伴侣身上。这一搭档执行的伪人事件多数艰难又高级,严莫和艾江前几天在第一片区的保护区又双双受了点轻伤,才有了现在的短假。
“突然闲下来反正不知道能干点什么...”艾江接过严莫手上那件毛茸茸的毯子,眯了眯眼,啪的一声把百叶窗合上:“你身上怎么那么湿,大早上洗澡了?”
严莫点点头,这才看见艾江怀里躺着本相册,他擦着头发跟爱人肩并肩坐下,捞起那本册子边翻边回忆,饶是如此,他也没忽略艾江的问话,只不过回应的方式从简单的赘述回答变成了实际行动,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头发甩了艾江一脸水:“是呀,湿度太大,早晨起来黏糊糊的,就冲了个澡。你这是在看什么?”
相册里大部分是艾江和他的合照,有第一次见面的黄昏,有第一次出任务时候的互生好感,艾江一直都有一个小小的胶片相机,只不过他活得傲气,在塔里相熟知心的人也少,所以除了严莫和艾江本人,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这个细小的秘密。
后来跟严莫在一起生活,相机里逐渐被爱人的身影占据了大多数,各种角度的严莫出现在艾江的记录里,有笑容也有背影,这些都被艾江缩印出来,久而久之就塞满了整个相册集。严莫一页一页翻过去,时不时在某一张上驻留几秒,他的嘴角就没有放下过幅度,始终保持着一个上扬的模样。
艾江被他看得耳朵有些热,挣扎着要坐在他怀里抢册子,严莫怕他掉下去,只得腾出一只手搂着艾江纤细的腰,可怜的相册集就被打闹的热恋伴侣抛掷一边,定格在他俩眼中的最后一张图上,艾江缩着双腿挂在严莫的腰上,巨大的体型差显得艾江更加娇小漂亮,照片上的人笑得明媚张扬,而风格迥异的着衣风格倒是激起艾江的回忆。
“好了好了!等下!”
艾江被严莫抱得有些痒,他抬手用手肘抵着严莫的胸膛,捡起那张照片,艾江的记忆戛然混乱,那段过往如同藏在雾气后的月亮一般若隐若现,艾江皱着眉陷入了回忆:“这什么时候拍的......”
严莫闻言凑过来,就着艾江的手看照片:“这个啊,去年出任务的时候吧。”
照片上的艾江笑得张扬又明媚,他跳趴在严莫的背上,手勾着他的脖子歪头看着镜头。记忆随着一张不算泛黄的老照片重新回到脑海的前沿,那时候他们刚刚结为伴侣,正处于如胶似漆的时期,作为塔里近几年唯一成的一对,他和严莫走到哪儿都会被人多注意几分,偶然闯进耳郭的轻言细语的几句议论无非是“感情真好”之类,艾江总是挑着眉看过去,脸上也挂着有些张扬的笑。
那次的具体行动内容艾江已经记不清了,这不是记忆方面的欠缺,实在是他俩在一起出了太多次任务,就像不会有人记得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吃了什么饭菜一样,如若仅要靠一张普通的事后照片来搜寻记忆,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这时候严莫从他手里接过照片,他看了两眼就了然笑出声,抬眼便对上艾江那双透露着疑惑的眸子。
“不记得了?”
艾江如实点点头,这种问题他没有必要隐瞒,但看着严莫的表情他敏锐得意识到爱人可能发现了什么被自己遗忘的细节。细枝末节的地方往往是最适合调情的,艾江一个翻身跨坐在严莫的腿上,头顶的软发抵着严莫的下颚。
他的声音慵懒又轻快,体型差使得艾江整个人缩在严莫的怀里。
“快说。”
严莫的手指垂软下来搭在艾江的腿上,头也偏到艾江的耳后提醒:“你趴在我的身上,就那样昏了过去…”
简单的一句话唤回艾江的记忆,脑海中封印的屏障一旦被撕开一个裂口,散落在各个角落的碎片就会迅速汇集到一处拼凑起来,艾江用一种豁然开朗的表情看着那张照片细细端详:
“这是那次啊…”
艾江的体质特殊,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的身体并不足以支撑束环的压迫感。长时间的佩戴会让他有身体上的影响,大多体现在偏头疼,这是塔里并不常见的现象,但由于艾江的能力强大到可以忽视这种身体上的缺陷,无论是因为他强大的内核还是对疼痛的忍耐超乎常人。
那确实是一段不太完美的回忆,艾江拍完那张照片还没来得及欣赏,太阳穴突然炸裂而来的疼痛就打断了他的下一步动作。和严莫结合后他很久没有犯过这样的毛病了,长时间的甜蜜和舒适让他险些忘了佩戴束环久了所带来的副作用会有多么磨人,他疼得险些从严莫的背上摔下来,幸好被哨兵及时扶住。
其实后面的事艾江就记不清了,他疼起来意识都是模糊的,所剩不多的清醒也在严莫一声声惊呼中消失殆尽。而再次醒来就是在白塔的医院里,不同于以往的独来独往,他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爱人。
严莫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艾江的床边,看见艾江醒来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他将声音压的很低,仿佛稍大一点的气音都会加重爱人的不适。
在他对医疗知识浅薄的认知里,头痛、心脏绞痛这一类病症都是需要静养的,哪怕医生再三强调这并不是艾江身体上的问题,可严莫还是借着静养的由头剥夺了艾江休假期出游的权利。
原本在结合之前,他们就住的不远,一个塔里社区无非是前后栋的距离,结为伴侣之后艾江就搬到了严莫的家里,精神图景里也闯进了一只只会在面前栖息的北极熊。
“所以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显然艾江也想起来了那天的情形,不过关注点不太相同,他转醒之后严莫的眼神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作为向导,他的共感力相当之强,别人的情绪总是会潜移默化影响到他,反之亦然。和严莫结合之后,他的情绪一直都会牵扯这艾江的感知,那个眼神里包裹了太多哨兵没有说出口的感情,当时的艾江没有出口发问,现在确是个绝妙的机会。
严莫歪头想了想:“可能在想让你这么多睡几天也挺好的,谁知道你这么快就醒了。”
这回轮到艾江不理解:“为什么多睡几天挺好”,他晃了晃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缺觉吗?”
严莫摇摇头:“平时不显得你瘦,躺在床上就陷进被子里,睡着了还皱着眉。”
那是艾江第一次在严莫面前犯头疼的毛病,会给爱人造成这方面的阴影艾江并不奇怪,但严莫一直耿耿于怀至今却是他没想到的。平时看起来很凶的哨兵只对他一个人体贴温柔,艾江在这份独一无二属于他的偏爱中沉沦,他的耀眼张扬依旧,却多了几分被爱意浸泡后的红润。
但艾江依旧是肆意张扬的,坦然自信的,这份自信在严莫的眼里被无限放大,就连艾江本人都觉得,严莫对他的爱会滋养这份自信,哪怕这份自信是与生俱来的,严莫也会让他感受到万千人中只看得见你的沉沦感。
和爱人在一起久了,很多行为途径都会受到潜移默化的转变,艾江是如此,严莫也是如此。
电话铃声的响起打断了两人名为回忆的暧昧调情,严莫揉了一把艾江的软发就起身去接。艾江也没动,他眯着眼睛遥望着爱人,直到严莫放下电话回来也没移开眼神。
也许是目光太过炽热,严莫被艾江看得有些烫脸,他从榻榻米上把艾江捞起来,扬起下颚冲门外示意:
“休假结束,我们该出门了。”
艾江挑眉,他不愿意面对着严莫还揣测猜想,直觉告诉他那通电话里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他点点头,一边回房间拿衣服一边发问:“是城区里出什么事了吗?”
严莫摇摇头:“倒也不是,电话里没细说,只是让我们尽快回塔里开个短会,估计是什么新的项目任务要布置。”
他低头划着手机,任由艾江把挑好的衣服塞进自己怀里。关上锁屏将目光挪到怀里的布料上,严莫的眼睛突然亮了亮,他饶有趣味抬头看了看艾江,怀里卫衣和艾江身上那件衬衫款式风格的相似度实在不像偶然:“所以,亲爱的,你是按照你的衣服也给我买了一件一样的吗?”
艾江背对着他,听见了严莫的发问他诚然耸耸肩,落地镜子里艾江正在摆弄他鬓角那几缕不安分的碎发,透过镜面看见严莫套上跟自己的穿着相当适配的衣服,艾江不留痕迹笑了笑,转过身垫脚给他理了理衣领:
“你不是说我的衣品还不错?”
这不是艾江第一次给他的哨兵挑选衣服,严莫在穿着方面的耐心少,艾江的细致和高审美恰好与他互补。然而这样细枝末节的爱意印记不在少数,可能是一颗扣子,一双鞋子,甚至一件本不属于严莫的皮衣。
在同事们惊然发现并发出惊叹“感情真好”的时候,艾江并没有太多的动容,诸如此类的夸赞会让他心情愉悦,但张扬的笑意里展现更多的还是都属于他本人的耀眼。
严莫和他的默契无可挑剔,所以此刻他的伴侣就会温和开口回敬别人善意的调侃。在艾江的认知里,他和严莫的亲昵是一件相当自然又正确的事情,往往在夕阳西落他俩并肩走出白塔的时候,留一对恬静的背影给即将回家的同事们是新婚恋人最好的告别。
“亲爱的,我们该走了。”
严莫在门口招呼他,阳光依旧透过门缝洒在屋子里,照得艾江的身上暖暖的。
“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