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分钟,长则31200秒,短则8.66小时。】
前路是暗淡的,冗长的,没有一丝光亮的负无穷。
光线晦淡如同永夜的北极圈,看不清来路也看不到前路,艾江就在这样一望无际的黑暗里奔走着,直到恐怖的荆棘把他拦下,藤蔓像成了精一样缠绕住他的手脚。
艾江奋力撕扯着想挣脱这些魔性的束缚,可力道越大,藤蔓缠得就越紧,最后无数枯枝败叶团在一处化为一张可怖的人脸,艾江惊恐地想看仔细,就发现本的脸正藏在那些枝叶的后面,笑意盈盈地等着他。
他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
天已经蒙蒙亮了,透过生了锈的铁窗框,艾江被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晃了眼。他太久没有见过自然的太阳光了,灰暗的地下室里只有无尽的漂浮的灰尘,以及那一支微弱的摇曳的蜡烛,自从公司团建后无人处的天旋地转后,他就被本带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从此从自然的沐浴下消失不见。
连他逃出来,都要靠着无光的夜色,将他瘦弱的身躯藏在黑暗里,才能从那方吃人的牢笼里获得一线生机。
“你醒了?”
一位略有年长的先生探出头,看见艾江醒了语气上扬了几分。
其实与其说睡,不如说是昏迷,艾江不眠不休水米未进在山路里奔走了将近六个小时,终于在凌晨三点钟在距离本别墅几公里以外的镇子落了脚。这是他这半年来的第四次逃跑,每一次都没有踏出过五公里以外就被抓回来。
本的监视实在太过于缜密,那个人清醒得像个机器,无论艾江如何算计,最终都会被本用意想不到的方式带回来,无论他多么细致得规划路线,多么仔细得安排行踪,本总会在他向往的下一个黎明的岔路口等他,然后微笑着,像宣告胜利的狩猎者,把他这只不听话的猎物的脖颈咬断,再一点点撕碎吞入腹中吃掉。
这次是他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他特意避开了几处算计的要点,靠着前几次逃跑摸索出来的低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踏上了崎岖的山路,路上的荆棘刮破了他的腿,鲜血淅淅沥沥流了一路,他身上因为饰演苦肉计的旧伤也愈发反复,艾江几乎是凭借着一口气吊着,在一家不起眼的纹身店门口驻了足。
这是他精挑细选的地方,作为一处中途的歇脚处,不起眼又不算正规的纹身店,以及纹着花臂寡言少语,但生于此长于此熟悉路径的纹身师,以及这黑灰交际一带不算安稳的动荡。
一切都可以变成艾江的掩护,他用了半年时间来摸索本的脾气,最终把这处小店测评为本最容易忽视的地方。
所以他按照计划里一样,在凌晨的雨夜敲响了纹身店的大门。
中年的技师开门,就看见全身湿透的艾江靠着墙喘着粗气,艾江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几乎嘴里有进气儿没出气儿,用气音表达了他的请求:
“你好,很抱歉这个时间打扰了你,我没有恶意。我被坏人追杀了,一路逃到这里,我没有手机也没有其他通讯设备可以联系外界,所以,能不能借用一下你店里的手机。”
艾江话说得极快,争分夺秒争取他逃命的时间。其实最理想的状态是他可以藏身在这间快要废弃的小楼里躲过本的第一轮追踪,但艾江终究不是个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他实在清楚本的脾气秉性,不愿意给无辜的店长招来无妄之灾。
他本来想联系之前那张情报利益网上的“战友”,可这些人都是靠着那张纸上的利益凑在一起的,所以在药厂被炸的几乎全军覆灭之后,那张网也变得支离破碎,艾江不愿意赌自己还有没有被救的价值,所以他毅然决然选择了相信公正的最底线。
“我不留下,只是想借您的手机报个警。”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机会拨通那个公正的电话,睡眼惺忪的纹身师被打扰了清梦,混混沌沌开了门就看见这么一个不人不鬼的家伙,浑身湿透了不说还渗着血,纹身师本能地想要尖叫关门,可他的呼救卡在嗓子里还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就被艾江急切又诚恳的请求打断。
纹身师怔住,可就在他犹豫的这十几秒,艾江倏的向后倒去,他晕的毫无征兆,就连心跳和脉搏都十分微弱,在暴雨里奔波了一整夜,让他本就不健康的心脏更加超负荷,艾江只觉得头晕脑胀,眼前一片漆黑后就失去了意识。
甚至在他晕倒前,艾江还在担心这突如其来并不在自己计算之内的突兀会不会影响了他逃亡的速度。
好心的纹身师吓了一跳,他看着艾江呼吸微弱得晕在自己的家门口,善意驱使着他不能放任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不管,眼看着窗外大雨滂沱霜打枯叶的天气景象,纹身师先生叹了口气,认命得架着艾江进了屋。
这才有了适才的一幕。
艾江昏昏沉沉,他在昏迷中梦见诸多光怪陆离的景致,这些景致都有一个奇怪的共性,就是在梦境的最后无一不化为本的脸,艾江挣扎着醒来,时间刚刚过去一个点。
距离他逃出来已经过了八小时。
艾江强忍着头痛颔首示意:“谢谢您救了我,费用和报酬我会给您的。”
纹身师毫不介意得摆摆手,他看着艾江身上的伤势直皱眉。哪怕是自幼生长在斗争频发黑灰交接的一带,他也很少见过伤的这么重的人,艾江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如果不是微弱的呼吸,把他扔进死人堆里都不会遭到怀疑。
“钱都是小事,小伙子,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我们镇子里的人吧,看你伤的这么重,大雨天敲了我们店的门,啧啧,真是吓死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哪来的孤魂野鬼找上门了呢。”
纹身师的话说得很轻,似乎是怕影响别人休息一样,如果细听,还能听见楼房连廊里男女微弱的呻吟和叫床声。
艾江见怪不怪,这家纹身店相当不正规,可以说在纹身的遮掩下背地里干的是什么勾当大家心知肚明,这一带的房子都是连廊构建,彼此相通,层层迭代的建筑无疑是最好的掩体,而这间小小的纹身店就藏身在万众之中的犄角旮旯里。
看艾江没说话,纹身师也不介意,他是个粗粒的人,眼下睡意全无,他索性大大咧咧坐在艾江旁边,有一搭儿没一搭儿地跟他闲扯。
“你晕过去之前说什么,报警吗?嘶,主要是你看上去也不像是被寻常打劫的人,刚刚话还没说完就晕过去了,我也不知道报了警该怎么说,要不......”
“嘘...”话没说完,艾江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一面努力听纹身师的闲聊一面侧目观察周遭的情形,在那场爆炸里他的耳朵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损伤,以至于需要依靠助听器才能维持基本生活的需求,在刚刚的暴雨中他的助听器可能进了水,耳朵里丝丝拉拉总传来电鸣声。
可艾江终究不是一般人,在本的折磨下,对本的了解和对周遭事物敏锐的洞察力已经成为他逃跑的秘钥,所以此时此刻说话的地点虽然隔得远,但他还是及时捕捉到了不远处细细碎碎的人声。
想听清楚话的内容对艾江来讲太难,他皱眉暗示纹身师别出声,自己则屏息静气想要听清楚这其中的关键字眼。
风太大了,夹杂着落雨拍打枝叶的声音,艾江被一系列噪音干扰,明明能听见声音,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详细听清他们口中到底说了什么。
本来艾江是个对别人的隐私毫无兴趣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就迫切地想知道不远处那段谈话的细节,似乎这是关乎他性命的大事,艾江的内心深处被不安折磨着,他下意识觉得这段谈话里有他必须要知道的信息。
强行听无果,艾江只能稍稍打开紧闭的那扇窗户。冷风如同密密麻麻的刀子一样扑在艾江的脸上,可艾江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将耳骨贴近玻璃的缝隙。
“哎呀哎呀,听说又出事了嘞。”聊天的是几个早起的阿婆,她们一边避雨一边在连廊里聊天,有了空气作为媒介,聊天内容的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她们的语气里透露着一丝丝急切,离奇的是,并没有太多的慌乱。
“可不是,听说隔壁几个镇子突然遭了祸,大雨夜有一伙人突然闯进去,一开始只是挨家挨户地翻找,不知道在找什么,反正听说把各家翻得乱七八糟,到了后半夜听说那个领头的急了,找不到就杀人,一整晚隔壁镇子的人都要死光了,那个血呀,哎呦,大雨冲刷了一晚上都没洗净那些个血腥味。”
其实艾江没听清这么多细节,可他几乎与生俱来的推理能力让他迅速完整拼凑出谈话的内容,他没来由心慌,总觉得这看似与他毫无关联的事故纷纷指向他。
他的面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对本的惧怕在这几个月的折磨中已经几近变成本能,他的牙齿开始打颤,整个人不受控制得颤抖。
一边的纹身师看见艾江的局促,他不以为然笑笑,以为艾江是刚来这带不适应,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流言蜚语吓到才会失措,他拍了拍艾江的肩膀,还没来得及把安慰的话说出口,艾江就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蹭的蹿开。
纹身师吓了一跳,他看着艾江那双充斥着血丝的眸子里透着巨大的恐惧,肩膀也一颤一颤的,仿佛经历了难以言说的过往。
他不敢动艾江,只能讪讪笑着给他解释:“小伙子,你别害怕。我们这带啊不安全,很多黑社会啊还有大型集团的后背营生啊,都看中了这块的崇山峻岭做掩体,所以这带属于黑色和灰色的地区,这种打打杀杀的都是常有的,不过你放心,没有传的那么厉害,一群八婆嚼舌根,死了几只猫都能被说成屠城。”
可他的话并没有安慰到艾江。艾江只觉得自己脑子很乱,他相当清晰知道本只有一个人,而适才听到的事故里显然是一伙人作案,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是本,但艾江就是没缘由的恐惧,仿佛恐惧本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他感觉本就藏在暗处等着他这只出逃的猫探出头,本能和心灵上的感应告诉艾江,哪怕再不可能,他也下意识觉得,这就是本的杰作。
实在是太可悲了,对于艾江而言本已经成为了他最熟悉的人,大到这个人的行踪轨迹,小到这个人的行为习惯,在漫无天日的囚禁生活了,观察本成为了他唯一的任务。
他会在本要求他自己脱下裤子迎合着进入的时候去观察本的情态,也会留意本到底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之下毒瘾会犯,一切细枝末节的痕迹都被艾江视为救命的绳索,他在悬崖峭壁上独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一段不起眼的记忆都可以救他一命,艾江不敢赌,所以他只能将一切信息来源尽数吞下。
报警的事被暂且搁置下来,因为此刻出了隔壁镇子遭受屠杀这么一档子事,报警很有可能打草惊蛇。艾江看着渐渐泛光的天空急躁得甩了甩头发,在这家纹身店久居并不是他的计划,这明明只是个临时的落脚点,他应该拿到手机不留身份地报警然后立刻离开,而不是此刻被困在这一方阁楼里去赌本会不会真的遗失掉这个地方的搜寻。
艾江并不是个喜欢连累人的人,哪怕他并不圣母心泛滥,但也绝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把无辜的人牵连致死。他沉思了半晌,郑重得向纹身师致谢:“真的很感谢你收留了我一整晚,无论那个屠镇的人是不是追杀我的人,我留在你这里都很有可能成为你的祸源。”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虽然我现在走一定不是个好的选择,所有报酬我会想办法找人支付给你,希望我们再也不见,毕竟再见到我对你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好事。记住,无论什么人问你,都不要说见过我,如果你想活的话。”
艾江的话说得很决绝,可纹身师听完却立刻摇了摇头。他看着艾江满身的伤心下不忍,尤其是渗着血的伤口让这位好心的男人保护欲爆棚,无论是为人的善心还是这突然迸发的义举,纹身师挡住艾江的去路,正义凛然得把他往二楼带:“不行,你身上的伤这么严重,不管那伙人是不是来找你的,你碰上了都难逃一死。”
自幼生长在这混乱的世道,纹身师早就练就了艺高人胆大的脾气,他推搡着艾江跟他上楼,然后指了指二楼隐蔽处的一个落灰的梯子:“看见那个梯子没有,梯子后面有个阁楼,你上去躲一躲。”
艾江本能的拒绝,纹身师不了解本,他却再了解不过。他如果就在纹身师的家里被本找到,那么这样猫捉老鼠的藏身戏法一定会极大程度上激怒本,那到时候他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可怜的纹身师一定逃不过本的毒手。
他刚想开口拒绝,纹身师先生丝毫没有给他开口的余地。他转到艾江身后,半推半就带着他上了楼。
艾江无奈转头:“追杀我的人不像你想的......”
纹身师眨眨眼:“你先上去,我马上报警。放心吧,不会打草惊蛇,我亲戚是警察,这种情况我遇到过很多次。”
艾江想了想,不管那起屠杀案的始作俑者是不是本,本都必定在搜查自己的路上,他只会离自己越来越近,而这间阁楼作为绝佳的掩护,与其跑出去自投罗网不如...
这样还有一线生机,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这位可怜的无辜人。
他这才点点头,按照纹身师的示意爬上了落满灰尘的阁楼。上了楼,他才腾出功夫观察起这间阁楼的构造。这是间相当老式的建筑,没有床和桌这样生活的家具,只有一方老旧的窗台和一个巨大的落地柜。而窗外是一颗巨大的槐树,挡住了不少阳光,只有几缕零零散散的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折射出来。
艾江靠着墙慢慢挪动,避免影子通过阳光的折射被外面的不轨之人发现。他的反侦察能力极强,蛛丝马迹都不愿意留下,所以墙是最好的掩体,他侧身藏在窗台的一侧,总觉得窗下有什么动静。
楼底下的纹身师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看来是安全。艾江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信服楼底下只是路过的猫猫狗狗闹出的动静。可不安一直折磨着他,艾江身上一阵阵冒着冷汗,他总觉得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鬼使神差般探出头,往那扇窗户望了一眼。
就一眼。
艾江猛地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本能向后蜷缩。隔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他看见了此生最大的梦魇。
本靠着车门,指尖还掐着一支烟。他似乎并不着急,又像是算准了艾江会探头,甚至算准了艾江探头的角度,所以他只需要等着,等着艾江充满希望得看一看自己的去路有多么光明的时候,看见自己在前路不紧不慢等着他。
那种带着希望奔跑,又被绊倒,最后一点一点被拽回黑暗的绝望。
只是透过树叶,本可能没有看见自己。艾江疯狂的安抚自己已经濒临崩溃的心情,然后快速张望这一亩三分地的排布。
怎么办,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艾江的目光迅速在周围盘旋,最终落于那间巨大的柜子上。他颤抖着身体爬向那座落地柜,不顾血肉模糊的手指掰开落锁的柜门,仓皇得手脚并用爬进去,不顾弥漫在空气里让人无法呼吸的灰尘,蜷缩着瘦小的身躯藏身在狭窄之中。
柜门关上的刹那,艾江又一次被黑暗笼罩。他虚掩着门留出一条微小的缝隙,正好可以听得清外面的形势。
门外静悄悄的,楼下传来细微的交谈声,艾江屏息凝神,可谈话很快就被一声巨大的器物击打的声音掩盖,艾江几乎分不清楼下到底有几个人,但是直觉告诉他本一定找过来了。
他不敢动,哪怕手脚都因为长时间保持相同的动作而酥麻,血液就像凝固在血管了一样,冰冷的,让艾江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干涸的沙漠没有生物和水源,却比郁郁葱葱的绿洲让人更加有安全感,那些机械灌输进来的求生技巧在真正的危险到来之时就像是浅薄的笑话,明明一门之外是更加广阔的天地,但艾江此刻蜷缩在空气不流畅的狭小之中,仿佛这是世间最安全的地带。
咚,咚,咚。
有脚步声,他发觉有人上来了。
艾江全身的皮肉忍不住发抖,他狠狠咬着牙,唇角的唾液和血水融混在一起也丝毫不介意。他不知道上来的是谁,可能是无辜的纹身师,可能是其他不知名的倒霉蛋,也可能是本。
他连呼吸都不敢,只能徒劳得在一片寂静中等待。
然后,他听见了本的声音。
“......在哪儿呢?那只淘气的坏猫。”一句话断断续续,而紧跟着就是暴躁的翻找声,艾江的冷汗顺着鬓角一滴一滴落在肌肤上,他连呼吸都是微弱的,透过那道缝隙,他甚至做不到微微探头一看究竟。
本似乎没有发现他藏在柜子里,起码在他的视角里,本正在暴怒地在阁楼里来回踱步。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不大不小,清清楚楚传到艾江的耳朵里:“可恶,他去哪儿了?难道不在阁楼里?......在这儿吗?还是在这儿...”
声音突然淡了,本的脚步越来越轻,声音也越来越小,仿佛已经放弃了在这一亩三分地搜查。
艾江突然松了口气,他的头往前探了探,可就在他的眼睛从黑暗中挪到那一道光的刹那,一只紫色的狰狞的义眼突然放大凑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于突然,本根本就没有走!艾江被骤然出现的眼睛吓得身体迅速后倾,整个人撞到柜子发出巨大的声响,可他来不及管被磕得发蒙的头颅,本的眼睛太过于骇人,艾江本能得后缩,失魂荡魄寻找周边有没有可以用来防御的武器。
还是一门之隔,门外已成地狱。本鬼魅又狰狞的笑声响彻,听得艾江毛骨悚然。
“找到你了,小家伙。”
柜门被猛地拽开,强光迅速充斥整个空间,而艾江的眼睛因为长时间没见过光而生理性流泪,等他再睁开眼时,看见的依旧是本那只没有被头发遮挡的紫色瞳孔。
本站在高处,像看不乖的玩物一样戏谑地看着他。
操控名为艾江的世界,然后站在世界的顶端俯瞰渺小的众生,看那束被自我的迷惘所解放的灵魂,然后亲手把名为希望的光束掐断。
那道视线是艾江最大恐惧的来源。
他看见本的第一眼就明白,自己的这次出逃完成得相当顺利,起码在过去的八个多小时里,本真的找了他很久。虽然本只字未提,但艾江还是迅速从本的那道目光里看到了浓烈的欲望和急躁,本似乎真的按照他的策划一样,在国道上一点一点找,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藏身的地点。
所以才会过去八小时之久。
艾江的意识一点点冷了下来,他知道激怒本的后果是什么,现在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风吻过地狱边境,然后引领一场怪物的盛宴,本慢慢蹲下,伸手摸着他苍白的脸。
头皮突然传来剧痛,本的动作太快,快到艾江没有防备,他扯着艾江的头发猛地撞向柜角,鲜血瞬间逬流喷射在两人脸上,血是温热的,猩红的,本被这热流刺激得浑身发烫,他眼里的理智渐渐散去,疯癫的舔了一口艾江脸上的血,那口腥甜刺激着他舌尖上的每一个细胞。
艾江还没缓过来,就被本掐着脖子提溜起来。两人的身高差让艾江几乎双脚离地,窒息感和血液上流的逆差感几乎让他立刻昏死,他被本拽着下了楼,一楼的地板上赫然躺着早已不省人事的纹身师。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本开车,他的动作实在算不上文明,艾江的脖颈已经被拽出一道深邃的红痕,他的眼前满是金星,连带着周遭的事物都看不清。
剧痛依旧在额头上蔓延,艾江甚至分不清本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只觉得在愈发猛烈地撞击带有玻璃的碎片,凶器和血肉混在一起,艾江的意识渐渐消散,迷离间他听见本的狰笑。
“你跑的可真远,我有没有说过,不听话的坏猫是要被惩罚的?你好像都忘了。”
久违的,恐惧的,这太像他第一次经历本的暴行的时候,本也是这样疯魔的笑,然后手上丝毫不顾人命地撞击他的头颅,他那段时间每每闭上眼都会想起
一盆水泼下,艾江缓着晕眩的神经艰难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本的脸,而是距离他几米之远,同样倒在地上的纹身师。他们的手脚都被绳子紧紧绑住,那位无辜的入局者醒的要比他早,正瞪着双眼恶狠狠盯着本。
本也不恼怒,他似乎静下来了,温和的,像一个优雅的绅士等待着艾江的苏醒。
看见艾江醒了,本慢慢站起身走到艾江的身边,蹲下歪头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位纹身师:“听说,你也算是一位手艺人啊。”
他并没有期待二人的回应,似乎自说自演的一出独角戏才是本最为满意的交流状态。他喜欢别人倾听他的过程,最好是仰望,像一个玩物一样在绝望中等待他雨露的施舍才好。
“纹身师,你们的手是不是都很宝贵啊。”本轻轻哼笑,他走到纹身师的身边居高临下,“既然这是你吃饭的本事,既然你有勇气收留原来的客人,那么,也给我展示一下吧。”
他转头指了指艾江:“给他纹,在他的身体上纹上我的名字。”
纹身师根本不敢和本对视,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求生的本能告诉他要离面前这个男人越远越好,事实上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可惜本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在他每每蜷缩着身体像虫一样后挪的时候,就变相得离死亡更进一步。
本根本没有给纹身师拒绝他的权利,他就像拖着一条死鱼一样将纹身师拽到艾江的身边,然后不由分说直接上手脱掉艾江的衣服。
裸体直接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哪怕是艾江,一个应该对这样的羞辱和折磨已经麻木的人质先生,在自己的救命恩人面前却不得不再生绝望。他闭着眼感受着一件一件衣服离开自己的身躯,从外衣,鞋子,到内裤。最后他的皮肤全部沉浸在空气里,像一个没有生机的展品一样,没了人世间最后的尊严。
本毫不在意,他就像剥橘子皮一样扒掉艾江的衣服,修长的手指落在艾江左下腹的私密处,那里的软肉一碰艾江就会痒,可是他现在似乎已经要失去感受外界的能力,本当着纹身师的面撸了一把艾江的阴茎,艾江的小腹瞬间急速收缩,直挺挺躺在双腿间的粗棒也受惊微颤。
纹身师被松了绑,他颤颤巍巍站起来,而本早已经为他准备好刺针。本不带一丝感情地将针扔在地上,也不顾及会不会沾染了灰尘细菌导致伤口发炎,他只是托着腮思考,在寂静中轻飘飘落下一句“用红色”。
用红色,把本的名字刻在艾江的身上。
纹身师不解:“可是,别说红色,这里连颜料都没有......”
话没说完,艾江心里猛地一亮,明明本还没有说话,他就可悲得像心灵感应一样猜到了本的答案。
果不其然。本微笑着挑眉:“可是,现成的颜料不就在这里吗?”
什么是最独特的颜料呢,这样的问题显然难为住了本。本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构造,歪头陷入沉思。他不说话,纹身师和艾江也不敢说话,直到本像一条诡谲的毒蛇一样吐了吐舌头,茅塞顿开一拍大腿。
“你说,人体构造上哪里最独特呢?”
他快步上前掰开艾江的嘴,这不是亲吻,而是野兽吞噬般的撕咬,他追求速度不要求质量的咬破艾江的舌头,当然,他也把同样的招式对准了自己。
两个人的伤口都涌出大量的鲜血,这些粘稠的猩红融合在一起,充斥在口腔里,最后顺着嘴角一滴一滴流下。
疼痛让他感受到久违的快感,本开始癫狂的大笑,然后拽着纹身师汲取这一点点红色:“这不就来了吗,听说每个人舌头的纹路都是不一样的,这些血也是不一样的。现在,它们马上就可以镶嵌进你的身体,载体形式是我的名字。”
纹身师的手已经近似僵硬,可他不敢违背本的命令,只能持着针一点一点划破艾江的皮肤。
“嗯哼...”
艾江吞下一口闷哼,他惊恐地低头看着自己胯下骨上的皮肤被刺破,纹身师的手抖得像筛子,可艾江感受不到一点疼痛。他无助又绝望,看着本的血和自己的血融合,红色的纹路在自己的皮肤上留下印记,而他阴茎处的一团杂毛正飞扬着,显得本的名字若隐若现。
纹身师刻的很慢,因为他不敢出错。本就这么站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静静看着这一幕,看着自己的名字留在艾江的身体上。
“快一点!”本暴躁得解开自己的皮带,褪下西装裤只留下一条简洁的三角内裤,他开始兴奋,燥热,甚至想赶紧咬掉艾江的纹身,一口一口细腻地咀嚼。
纹身师刻完就被本立刻拽开,他其实根本不在意这种蝼蚁的生死,可这位可怜的蝼蚁现在变成了他手里的一把美工刀,本无视纹身师的惊恐,低下头虔诚地冲着艾江的纹身舔了一口。
“滋味真不错,你变得漂亮多了。”
他站起身,扭头看了看纹身师。
“那么现在,到你了。你想怎么死呢,亲爱的工具先生。是扯断你的脖子,还是刺穿你的胸口,还是嚼碎你的内脏,还是...让你像一团猪肉一样,在绞肉机里慢慢被绞成碎片?”
本每说一句,纹身师就颤抖一下,他看着面前这个如同看见掌握生杀的恶魔,神志早已崩溃。
他咿咿呀呀往外吐着口水,嘴里喃喃自语:“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艾江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他只听见纹身师的惨叫。奇怪的是,只有声音上的悲切,他连一点点挣扎和打斗的声音都没有发觉。他晃晃头,费力从眼前的一面白茫中逃出来,可映入眼帘的惨案足以让他偏头作呕。
纹身师已经死了。本用一柄弯刀割掉了他的双手,可能是因为这是他用来刻纹身的手的缘故,本露出了恶心的表情:“真脏,这样的东西也配成为我的工具。”
纹身师的眼睛开始外凸,青紫可怖。他的脖子软绵绵歪在一边,显然已经被拧断了。
可怜的猎物还没有断气,本站在一旁详细端详着自己的作品,紧锁的眉梢彰显着他的不满意。
艾江被后续的举动骇目惊心。
本握着刀一点一点剖开纹身师的胸膛,看着如泉喷涌的鲜血伴随着七零八落的内脏肚肠流了一整地。纹身师自然是感受得到痛,可他无法呼吸,也说不出话,只能在绝望中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然后枕着自己的血肉慢慢的等待咽气的那一刹那的解脱。
艾江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哪怕他被囚禁了这么久,哪怕算上药厂那一段时间的生活,艾江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这位可怜的好心人是被他连累的,如果那个雨夜,他没有敲开纹身店的大门,那么这位好心的先生也不会死在暗无天日的迷惘中。
他想吐,也像就这样晕过去,可是他根本做不到。因为本慢慢走到他的身边,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拖到纹身师尸体的面前。
甚至本还贴心的把他的头和纹身师的头颅并排。他的耳朵就贴在纹身师的眼睛上,恐惧和崩溃卷席着艾江,像毒药一样慢慢侵蚀他的每一个细胞。
本又开始笑了。
只不过他的笑里藏不住暴怒。
他没有穿着那套衣冠整洁的伪装,而是尽数褪下,露出险恶的獠牙。光滑的身体贴在一起,本执拗地按着艾江的头,迫使他看着纹身师的尸体进行后续的游戏。
本分开艾江的腿,胡乱撸了几把自己的肉棒,将半凝结的精液涂在艾江的穴口处。
舌头是本最爱用的工具,他爱惨了这些黏黏腻腻的液体,唾液和浊液混在一起,本丝毫不管艾江的下穴有没有进行扩张,因为他根本忍不住了。
“这么紧...操了你这么多次还没有把这张屁股调教乖巧啊......”
艾江本能得夹紧双股,可本根本不会让他如意。他粗鲁又迅速,根本不给艾江反抗的机会,大量精液从本的下体涌出,本对准了艾江的穴口,一股脑将这些濯水灌进艾江的身体。
没办法,太紧了。艾江咬着牙,面上满是红晕。
本根本等不及,他焦躁地站起来,寻找四处可以使用的工具。
地下室的暗格里藏着一根细小的管子。
本抖耸着他胯间的肉棒,将这根细小的管子插进艾江的身体。水混着血源源不断被送进艾江的体内,用来充当水泵的自然是本的嘴。
本玩性大发,他拨弄着艾江的肉棒往管子里吹气。艾江的小腹慢慢隆起,血水已经充斥着他的肠壁,艾江难受得扭动着身体,可他越动,本只觉得越动人越兴奋。
异物感让艾江太难受了,他本能得推搡,挥斥着拳头想让那根透明的管子离开自己的身体,可他细弱的胳膊如何能抵抗本的动作,本反手钳住他的手,勾起他的脖子让他以一个极为羞耻的姿势看着血水涌入自己的身体。
像极了妇人生产的样子,他是双性人,自然对这样的姿势不陌生,因为曾几何时他就是这样悲哀得把那团碎掉的骨血生出来。肚子胀得难受,艾江连呼吸都感到费劲。穴口终于扩张到容得下本的肉棒,与其说是扩张,不如说是活生生撑开的。
本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狞笑着压在艾江的身上,裤裆处翘起来的东西顶进本的屁股,艾江吃痛地流出不受控制的生理泪水,而本却丝毫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的灼热射入艾江体内的快感,这种快感让他爱的疯魔。
“八个小时零四十分钟,你真的很能跑。”
如果忽略内容,本的声音温柔的像在说情话。
肉棒在他狭窄的甬道里穿梭,一下一下顶的越来越深。本的淫欲是无穷无尽的占有,他的侵犯是最好的洗脑的酷刑。艾江听着本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无非是他怎么找了他八个小时,怎么杀了那些愚蠢的无知者,怎么像游戏一样等着他,期待着他望向希望的第一眼就是看见自己。
被千疮百孔的伤处已经成为了破败的棉絮,艾江没力气动了,两腿间松松垮垮挂着阳物,他绝望地挪开视线,将目光锁定在无光的天花板上。
又回来了啊,艾江心想。
本的脸他已经看不清了,唯一能看清的就是纹身师那张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的面容。艾江突然像吃了什么回血的丹药挣扎着起身,他像一只虾米一样躬着身子,费力把嘴送到本的耳旁。
“你会下地狱的。”
艾江听见自己说。
“我会拽着你一起下地狱的。”
艾江听见本说。
时间过去了多久,艾江不知道,他只觉得下半身没有了任何知觉,连带着那颗八小时前被希望卷盖的心脏,一点一点沉溺在无尽的黑暗里。
我也会下地狱的吧。艾江扭头,望向水泥地上的残尸,如此想。
会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