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零一分，本把车停在诊所前，他抬起头，眼睁睁看着医生房间窗户的灯光熄灭。
早知道就不跟任务目标多废话了，他想。
从目标手上拿到想要的东西，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一枪把对方击毙，然后再慢慢搜身，而不是出于好心想留人一条性命，浪费时间劝说对方主动投降。一旦说上话，就有了建立感情的机会，对方在摆出绝对服从的态度时，本还心想这家伙挺识相，没想到只是放松警惕后的一个不留神，就被目标从背后砍了一刀。
伤口倒是不深，只是出了血，要是放着不管说不定会感染，至少得消毒。但耽搁的这么一会儿时间刚好让本错过了请医生帮他治疗的机会，现在医生已经睡下了。
医生很在意作息健康，只要不是加班，他从来不会熬夜，也不知道因为这点小事把他叫起来，他会不会生气。
本停好车之后，打开诊所门，蹑手蹑脚地上了楼。他在走廊上驻足，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又看了一眼医生的房间，最终还是走到了医生的房门口。
里面很安静，以医生的睡眠质量来说，这段时间足够他睡着了，本抬手想敲门，迟疑片刻又把手放了下去。
算了，这点小伤，自己也能对着镜子涂消毒水。
就在本下定决心要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听见走廊最深处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他回头，正好和小猫对上视线。
现在小猫已经不会看见他就像受惊的老鼠一样立刻钻回去，但也没有要和同居人打个招呼的意思，小猫的视线迅速从他身上撤了回来，转向放在门外的那张小木桌——木桌上没有像往常一样放着食物。
“啊，今天我帮医生办事去了，没有做饭，你要是饿了，我现在去厨房给你做点什么吧？”
小猫没说话，他的确饿了，毕竟睡了一整天，上一次进食还是昨天晚上，但他又不想积极回应本的提议，于是只是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看着本。
本了然，既然没有转身回房间，那就是要吃的意思，他笑笑：“一会儿做好了我给你放桌上。”
背后一阵刺痛，衣料不断摩擦着伤口，本思忖着到底是先去给伤口涂药还是先去厨房时，忽然听到脚步声。
小猫光着脚时发出的脚步声微不可闻，所以本的耳朵捕捉到那声音时，对方已经走得很近了，平时没有医生的允许本从来不会单独和小猫靠这么近，所以一转头看见对方近在咫尺，反而是他被吓到了。
“怎么了？”本问。
“血腥味。”小猫说。
小猫很熟悉这种味道，被囚禁的那段日子里，地下室内总是弥漫着自己的血腥味，在里面待得久了，有时候会因为习惯这种味道而闻不出来。一阵子没有再闻到血腥味，小猫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这种味道非常敏感，刚才站得那么远，他都闻到了本身上飘来的腥甜。
“刚才……不小心沾到的……”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怕直言自己刚刚杀过人会吓到小猫，想就这么敷衍过去时，小猫绕到他身后，不用想也是在看他背后的刀伤。那一刀既然破了皮，衣服肯定也破了，说起来他还得感谢这件皮夹克，料子够结实，刀子的力量在划开衣服时就被卸掉了，所以刀尖抵达他的身体时，只造成了一点轻伤。
“你受伤了？”小猫借着昏暗的光线看见本的衣服破了个很大的口子，血腥味在这一片尤其浓郁。
本转身，试图掩盖身后的狼狈：“一点小伤，不碍事，我先去给你做饭。”
没等小猫回话，本便匆匆走向厨房，他打开厨房的灯，这才发现自己手上也沾满了血，忙打开水龙头，用肥皂搓洗自己的双手。血污跟随肥皂泡一起流进了下水口，直到血污全部洗净，本才擦干净手，打开冰箱去拿食材。
其实冰箱里囤着一些速食，以防他不在家的时候医生和小猫饿肚子，如果没有在门外的桌子上看到食物，小猫就会自己下楼来翻冰箱找东西吃。
但本已经答应了要给小猫做饭，总不好又反悔叫小猫自己吃速食。他忍着背后的不适感，做了几道不需要花太多时间的菜，然后像往常一样拿到小猫房门前，小猫已经回房间了，下面的门缝处透出一丝黯淡的光，他不爱开灯，只有电脑微弱的光线照亮这个房间。
本想着小猫难得能吃上一口热饭，别等一会儿又放凉了，便敲了敲他的房门：“饭做好了。”
说完这句话，本听了听屋子里的动静，小猫敲打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想来是听到了。他这才放心，去一楼诊所找来双氧水和棉签，拿着它们来到浴室，这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他被目标从背后偷袭，一下子怒火中烧，当场把对方的爆了头，也因此被不知道是血液还是脑浆的东西溅了一脸。还好刚才在走廊上他没有开灯，不然小猫看见他这个样子又要受到惊吓。
脸等会儿再洗，本想，他得先把外套脱了。被刀子划开的地方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摩擦伤口，就算伤得不深也挺难受。把血淋淋的外套和T恤都脱下来扔在地上，赤裸着上身的本这才觉得舒坦不少。他转身，把后背对着浴室里的镜子，观察自己受伤的情况，果然和他感觉的一样，只是皮外伤，用不着缝针，这样的小伤也确实没必要把已经睡下的医生叫起来。
麻烦的是，伤口虽然不严重，却在本的手很难够到的地方，更别说要拿着一根细细的棉签往那里涂双氧水了。
本对着镜子试了试，棉签不是戳痛了伤口，就是根本把药涂到了别的地方，戳来戳去好一会儿，连他自己也觉得镜子里的自己很滑稽，终于忍不住想：要是能有个人帮忙就好了……
本走出浴室，往小猫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小猫肯定没在睡觉，不如说他刚起床，这个时间正是他的“白天”。
只是用棉签往伤口上涂药水，没什么技术含量，这种最基础的治疗工作小猫也能完成，但本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拜托他。最近，小猫才刚刚接受他的存在，不再在看到他时露出惊恐的表情或是逃走，医生说另一个“本”给小猫造成的心理问题已经缓解了很多，不过现在还是不能太频繁地和小猫接触，最好继续普普通通一起生活，让小猫彻底习惯。
拜托小猫帮自己涂药有没有超出普通一起生活的范畴？本思忖着，觉得应该没有，毕竟住在一起的人互相帮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在心里纠结一番之后，本决定去敲小猫的门。他先是用热水把脸上的污垢洗干净，觉得直接裸着身体去找小猫不太雅观，又披上一件衬衫，这才拿着双氧水和棉签来到小猫的房门前。
本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小猫裹着一条毯子，和他光线昏暗的房间几乎融合在一起，刚才拿进房间的食物正摆在电脑面前，看上去还剩下很多，他问：“有事吗？”
“能帮我涂一下消毒药水吗？背后受伤的地方我有点够不着……”本忐忑问道，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是被拒绝，就只能等着伤口发炎明天挨医生的白眼。
没想到小猫点了点头：“给我吧。”
他伸出手，本迟疑片刻，才把双氧水和棉签递了过去。小猫低下头，就这么取出棉签准备蘸取药水。
本问：“就在这里上药吗？”
小猫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光线有点暗，你看得到吗？”
小猫伸手把门边的电灯按钮打开，明亮的灯光登时照亮整个房间，也包括房门外的这段过道。小猫继续拧开双氧水的瓶盖，把棉签伸进去。
本明白了，他还没有获取可以任意进入这个房间的资格，或者说，这个房间就像是保护着小猫的结界一般，只要自己不踏进去，小猫就能有安全感。于是，他没有挪动脚步，保持站立在小猫门外的姿势，道：“我先把衣服脱掉吧。”
到头来还是要脱，刚才不如不穿，本想。他穿上的这件干净衬衫此刻已经沾染上了血污，要洗的衣服又多了一件。他脱下衬衫，转过身来背对小猫。
小猫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这么长的伤口，不需要告诉医生吗？”
“不用不用，小擦伤，涂点药水就好了。”本有点感动，如果他没有理解错，刚才小猫是在担心他。
但下一秒，背后就传来一阵刺痛，双氧水刺激着伤口，本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听到吸气声，小猫的动作顿住了，他小心翼翼观察着本的反应，生怕自己弄疼了他惹他生气，本察觉到小猫停了下来，忙道：“没事没事，你继续。”
小猫再次抬起手，用棉签在那道刀口上细细擦拭，因为紧张，他的手开始发抖，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有那么一下子，棉签重重戳在伤口上了，这一次本却连吸气声也没有发出，只是后背的肌肉明显紧绷起来。
小猫还以为上药是很简单的事情，但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他不禁神色黯淡，只想尽快结束，于是，他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本背对着小猫，小猫看不见本的表情，所以本也能肆无忌惮地龇牙咧嘴——这上药手法，比起医生真是差太远了。不过，本也不能责怪小猫，他肯帮忙本就已经感恩戴德了，再说，小猫也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
“好了。”小猫说，他把药瓶和剩下的棉签放在桌上，在本身后迫不及待关上了门。
啪的一声，里面的灯也被关掉了，本的眼睛一时没能适应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他眯着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再睁开时，才从桌上拿回了药瓶和棉签。
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声音，微弱的敲打键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小猫对他的态度好像比以前好了很多，本想。
他还挺高兴的。
被目标趁机偷袭这种事情，对本来说着实有些丢脸，他想着既然医生不知道，就索性隐瞒下来，却忘了自己在浴室擦洗过身体之后，破掉的衣服还扔在地板上，忘记处理了。
早上医生在浴室看见了地上的破衣服，他一眼认出那是本前一天身上的装扮，再把外套和T恤拿起来，打量了一番那条刚好能对上的划痕之后，他便猜到了：“你被人从后面偷袭了？”
本听到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笑音，果然被嘲笑了，他没什么好辩解，而且在他看来，要是这时候辩解一番，会更显得小家子气，只好承认：“是我大意了。”
“你需要一个搭档。”医生说。
本挠了挠头，笑道：“你不是没空嘛。”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进行下去，本的注意力被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小猫给吸引了，这个时间虽然小猫还没睡觉，但通常也不会出现在房间外面。小猫向着医生走过来，看了本一眼。
“定期检查。”医生向本解释道。
小猫的身体一直没能完全恢复，每隔一段时间，医生都会给他做一次体检，以此来评估他的身体状况和确立改善方法。医生对本说道：“既然有空，你也来帮忙。”
“我需要做什么？”本问，他视线余光停留在小猫身上，注意到小猫在听到医生说自己也参与体检时，没有露出紧张的神色。
看来脱敏治疗的效果很好，至少能正常和小猫相处了。
“我操作仪器，你帮忙记录数据，很简单的，这个应该会吧？”医生说。
本立刻应道：“没问题！只要别让我操作仪器就行。”
他只是开个玩笑，医生怎么可能让他碰诊所里的宝贝设备。
为了方便检查，小猫身上只穿着睡衣，他按照医生的要求解开上衣，在医用床上躺下来，医生在他胸口涂上冰冰凉凉的耦合剂时，本好奇地看着医生操作，小猫有些不情愿地开口道：“能别看了吗？”
“不好意思……”本立刻道歉并收回目光，拿起需要他填写数据的体检报告单坐在一旁的桌子前，“我就是有点好奇。”
“你没有体检过吗，这有什么可好奇的。”医生说。
本在心里承认，他只是有点在意小猫，在他看来，昨晚发生的一切代表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了重大突破，所以他的视线忍不住一直追着小猫，看得小猫有些不舒服。
医生想了想又说：“他结束之后也顺便给你体检一下。”
“我就不用了吧？我健康着呢。”本想拒绝，医生冷冷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改口道：“我是很长时间没有体检过了。”
医生有空，也有兴致，他就不该拒绝。
上一次躺在这张床上被医生检查，还是自己从叛乱中逃到诊所后不久的事情，就像小猫现在这样，身上的伤愈合了不少，于是，医生提议要免费为他体检，看看他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老实说，那时本还挺感动的，虽然接下来医生就因为他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而开始使唤他干活了。
检查完内脏之后，小猫坐起身，以为按照流程应该去抽取血样了，医生却把手放在他胸口，示意他继续躺下。
“他有什么问题吗？”本比小猫还关心医生的这个动作。
“没什么大问题。”医生说着，捏了一下小猫的胳膊，又卷起小猫的睡裤裤管，捏了捏他的小腿，“肌肉量太少了，本来就长期不运动，肌肉已经萎缩，既然现在身体恢复到能正常行走，你也该适当锻炼恢复一下肌肉功能。”
医生又对本道：“给他的食物里也该加大蛋白质的比重，少给他吃没营养的东西。”
“知道了。”本说。
小猫被医生捏得哼哼了一声，才开口道：“你不是说我不能出门吗？”
“在家里也可以锻炼，比如走走楼梯。”
本想象了一下深夜里小猫独自一人在楼梯上走上走下，冷不丁看到还挺诡异，他插话道：“如果是晚上出门，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看到吧？只能在家里走来走去也太可怜了，我觉得他还是要多接触大自然比较好。”
“不用了，我不想出门。”小猫拒绝了本的提议。
“你要是害怕，我陪你怎么样？晚上去附近的河边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听听河水流淌的声音，心情也会好很多。”因为感觉和小猫亲近了不少，被他拒绝本也不以为意，反而继续提议道。
医生没有说话，他看向小猫，在征求小猫的意见。
本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小猫的身体恢复了，就应该多走走，接触大自然也对心理健康很重要。不过，还是得看小猫的个人意愿，如果他害怕，却强行要求他出门，只会适得其反。
小猫还是摇头：“我在家里走走好了。”
如果是医生陪他去散步，他或许会答应，虽然小猫不那么害怕本了，但也不愿意和他单独相处。只可惜医生平时很忙，而且每天睡得很早，绝不可能特意为了陪小猫散步而熬夜。
“在家里走走也好。”医生说，“总之，你不能一直坐着，说不定哪天就站不起来了。”
小猫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小猫并不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毫无察觉，正因为站起身一会儿小腿就会发抖，他才总是蜷缩在电脑椅上，把体重全部交给柔软的椅背来支撑。最开始他没有想过自己能活下来，对身体留下的后遗症毫不在意，但现在，平静的生活让他重新找回了求生的欲望，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必须恢复健康。
夜深人静，小猫推开房门，从那间光线昏暗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先看了一眼放在门边的木桌，今天的菜色丰富了很多，本搭配了好几种肉类和蔬菜变着花样烹饪，盘子里香味扑鼻。睡了一整天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他把餐盘拿进房间，在电脑桌前坐下，一边等待电脑开机，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
尽管本听从医生的吩咐准备了更丰盛的食物，但小猫没办法吃下太多，他勉强吃下一些牛肉和鸡肉之后，站起身，穿上拖鞋再度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拖鞋踩在地上会发出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那点声音尤其刺耳。可是小猫没有其他鞋子可穿，来到这里之后，他还没有外出过，也就没有穿鞋子的需求。医生倒是给了小猫一双他自己的鞋子用来外出，但穿上那双皮鞋，踩在地板上会发出的声音肯定比拖鞋更大。
小猫小心翼翼地抬脚走路，尽量把拖鞋和地板的摩擦声降到最低，就这样来到楼梯边时，他的小腿已经开始发抖了。他在最上面一层楼梯坐下来，歇了一会儿之后，才起身向下走去。
嗒、嗒、嗒……
本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正和“艾江”沿着长河散步，梦中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身边人被风吹起的长发，却无法分辨那个人到底是医生还是小猫。
他想和“艾江”聊天，都已经找好了话题，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对方也没有主动搭话，于是，梦境里依然只有脚步声。
嗒、嗒、嗒……嗒、嗒、嗒……
本睁开眼睛，河岸边的傍晚变成了漆黑的卧室，脚步声却没有消失。他警觉地坐起身，仔细听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听出那是拖鞋趿拉在地上特有的声音，他猜应该不是小偷，小偷不会这么不谨慎。
再说，这一带哪有不长眼的小偷敢来偷医生的家。
脚步声渐弱，那人下去了，脚步声渐强，那人又上来了，本从迷迷糊糊的睡意中清醒过来，他猜外面的人是小猫。因为穿上了拖鞋，脚步声要比平时稍微大一点，但也听得出来小猫在极力减轻拖鞋和楼梯摩擦的声响，以免吵到他的两个同居人。可惜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夜晚中，再小的声音也会被无限放大。
也不知道医生被吵醒没有，本想。不过医生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他也不是会积攒心事的人，应该不会像自己一样这么容易醒来。
本坐在黑暗里，听着小猫的脚步声，两个来回之后，脚步声停了下来。
这就要休息了吗？体力也太差了吧。本在心里嘀咕着，片刻后，听到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小猫没能走完整段楼梯，本听到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从楼梯上跌下去了。
不好。
本翻身从床上下来，鞋都来不及穿，便慌慌张张赶到楼梯边，他看见小猫正扶着楼梯的扶手站起来，宽松的裤管里，两条纤细的腿抖得厉害。小猫也看见本了，他眼中闪过惊愕与恐慌，有点不知所措，现在和平时不同，没有医生在身边，也没有退后一步就可以把自己裹藏起来的安全卧室，而且自己还刚刚在楼梯上摔倒，一脸狼狈。
捕捉到小猫的恐慌，本停下脚步，远远站在楼梯上问：“你没事吧？”
“没、没事，滑了一下而已。”小猫揉了揉脚踝，那里磕出了一片淤青。
“脚扭了吗？”本只能模糊看见小猫的动作，小猫用手碰了自己的脚，肯定是伤到了。
“没有，我没事。”小猫在楼梯上试着走了两步，除了磕到的地方隐隐作痛，其他没有什么异样，不过来回爬楼梯透支了他的体力，他的腿抖得厉害，想坐在楼梯上休息一会儿，却听到本急切的脚步声：“真的没事吗？”
本的角度只能看见小猫缓缓坐下，他以为小猫只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受伤，实际上已经严重到了站不住的地步，便慌忙想上前查看，见本正飞快向自己跑来，踩得楼梯一阵蹬蹬作响，小猫不由的紧张起来，他也慌忙起身想拉开距离，却一脚踏空。就在他即将跌下楼梯时，手臂被本拽住了，旋即，本的力量拽着他撞进了本怀里。
“小心一点，从这上面摔下去是很危险的。”本也被吓了一跳，斥责脱口而出，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怀里的小猫在发抖。
“对不起……”本忙把小猫松开，小猫借着两人身体抽离的空档，一言不发地向上跑去，他脚步不稳，跑得踉踉跄跄，本怕他再摔倒，没有追也没有叫住他，好一会儿才听见他的脚步声消失在一声关门声之后。
好像吓到他了。本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抓住小猫那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臂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他承认自己是抓得用力了些，但刚才也是一时情急，否则小猫就摔下去了。
本有些失落，明明才觉得自己和小猫的关系变好了一点，好像又搞砸了。
他无精打采地返回楼上，突然看见医生的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医生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抱着胳膊站在那里。
“吵醒你啦？抱歉啊……”本走过去，低声对医生道了句歉，却被医生一把抓住衣领，拽进了房间。
“把门带上。”医生说。
“哦。”本反手轻轻拉上门。
医生这才松开手，他在自己的床上坐下，本以为要挨训，乖乖走到床前站好，医生瞥了他一眼：“我不在的时候不要急着接触他。”
“刚才那不是……情况紧急嘛，他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本难为情地笑笑。
“你要是不靠那么近，他是不会急着想跑的。”医生嗤笑道。
“你都听到了啊……”本有些尴尬，现在回想起来，刚才小猫应该只是不小心在楼梯上磕了一下，自己却冒冒失失地靠近他，把他吓到了。正想着应该怎么跟医生道歉，医生却若有所思道：“也是我没有考虑到上下楼梯对他来说运动量太大了一点，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只能在平地上走走。”
医生……这是在责怪自己吗？这倒是很新鲜。本忙道：“其实他也没有那么衰弱，刚才我听到他在楼梯上走了几个来回，可能是他太心急了，走得太快，才迅速耗光了体力，要是扶着扶手慢慢走楼梯，应该不会有事。”
“是吗？那就好，至少不用担心他腿会废掉了。”医生说。
本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把之前小猫体检时就浮现在脑海中的提议说了出来：“你要是担心小猫被人看到，我可以骑车带他去郊外，那里没有人，也能让他吹吹风接触大自然。”
“你只是想骑我的车吧？”医生一眼看穿了本，“想都别想，以他现在的状态，要坐在机车上抱着你还得感受机车速度的刺激，要不了五分钟就会让你掉头回来。”
“哈哈。”本干笑了一声，“开车也行。”
“换成是你，你会比较愿意和虐杀过你的人贴在一起还是待在一个密闭的狭小空间里？”医生挑挑眉。
“当我没说吧。”
医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明天你去买一条楼梯地毯，要尽量厚实一点的。”
“知道了。”本说，他看见医生打了个哈欠，知趣道，“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回去吧。”医生脱掉鞋子，重新躺在床上，转头，“帮我关好门。”
本轻轻带上医生的门，在回自己房间之前，他蹑手蹑脚来到小猫房门口，和每一个夜晚的任何时候一样，下面的门缝里依然只透出微弱的电脑光，里面传来敲打键盘的声音。
小猫在早晨天亮之前把吃剩下的食物拿了出来，本来到他门前，在小木桌上看见了剩下一半的饭菜。虽然小猫很听医生的话，为了补充蛋白质尽量挑着肉类吃，但他的食量只有那么多，这样一来又剩下了大量蔬菜，容易导致维生素缺乏。
“他吃得也太少了。”本在餐桌上叹着气。
“没办法，他的胃消化不了太多食物。”医生并不担心，现在小猫的进食量是少，只要没有跌下营养不良的指标就行，“毕竟被关在地下室里的时候，那家伙没有好好让他吃过东西，伤到了胃，得慢慢养回来。”
本沉默了，他知道医生说的“那家伙”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到现在本也很难想象竟然是自己把小猫折磨成这样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或者只是在小猫的世界里，有个和他拥有相似皮囊的家伙而已。
“道理我都懂。”本叹着气，“但作为做饭的人，每次都被剩下这么多，还是挺挫败的。”
这一点医生就很好，医生总是会把本盛给他的食物吃光，所以即使医生有着和小猫相同的面孔，身体也比小猫结实许多。
“做些好消化的食物吧，让他饿得快，吃得就多。”医生建议道。
“好，下次我把他的食物提前准备上，炖得再烂一些。”本说，其实不光是食物，他买回地毯铺在楼梯上之后，晚上刻意熬了个夜想听听小猫有没有再出来走楼梯，却什么都没听到，直到后半夜，他实在熬不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似乎那天晚上他吓到小猫之后，小猫就没有再出过门。
这种感觉就好像投喂野外的胆小动物，好不容易小动物从洞穴里钻出来，本着急想上手摸一摸，结果又吓到对方不敢再出来了。
医生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干净之后，站起身：“我下午有台手术，今天早上又接了个外快，你去帮我跑一趟。”
本知道这个外快的收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不过他被医生救过一命不说，还赖在这里白吃白住，干点活也没什么怨言。而且，只要医生心情好，也能帮他查查仇家的事情。
“好，是什么任务？”本也迅速把剩下的食物扒进嘴里，一边收拾餐具一边问。
“很简单，去抓个人，要求是活的就行，要打晕他还是折断他的手脚都随便你。”医生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个年轻男人，本看了一眼，把照片收进口袋，医生继续道：“他最近经常在一家酒吧出没，我把地址发到你的手机上。”
本掏出他的手机，那东西款式已经很老旧了，也没什么花里花哨的功能，对于本来说，能起到联络作用的通讯工具就够用了，功能太多，他反而搞不懂。手机发出叮的一声，代表收到了医生的信息，本打开信息，默念出酒吧地址。
“还挺远的嘛。”本说。
医生把车钥匙扔给他：“要是把人弄出血了，别扔在后座上，不好清洗。”
“懂，我办事你放心。”本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至少在清洁卫生这方面，他还是很有自信的，每次用过医生的车子，他都会把车子里里外外擦上一遍，但就算他发誓也会以同等用心的程度对待医生的机车，医生还是不肯把车借给他骑，他只能在车库里对它反复欣赏。
去开车的时候，本又忍不住站在机车面前贪婪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出门之前，本把一锅蔬菜肉汤留在了灶上，这种东西凉了不好吃，但小猫起床的时间，它一定已经凉了，本思来想去，没有直接盛起来放在小猫门前，而是在那张木桌上留下了字条：锅里有炖菜，热一热再吃对胃好。
除了这锅炖菜，本还做了几道医生喜欢的菜放在餐桌上，以便做完手术之后的医生能迅速补充体力。料理好家里的一切，他才在暮色中开车出了门。
车子开到酒吧的时候，虽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对于泡吧的人来说还是太早，酒吧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本的目标也没到，他找了个正对舞台的角落坐了下来，心想如果等待的时间太久，还能看看表演。
八点整，一名短发女歌手拿着木吉他上了舞台，坐下之后开始唱歌，同时，一群年轻人从门外涌了进来。
本在人群中一眼捕捉到了目标，照片上目标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拍照时故意摆出小流氓的姿势肩膀一高一低，这种货色只要发发狠吓唬吓唬，就会屁滚尿流开始求饶。就算本没问金主绑他干什么，也能多少猜到一点，八成是这家伙惹到人家了。
演出开始之后，酒吧里的人多了起来，这名女歌手似乎在地下音乐人里颇具名气，墙上还贴着她的照片，慕名而来的客人为数不少，要是在这种地方动手，容易引起骚乱。
本耐着性子继续听歌，直到那帮小混混喝了个七晕八素，开始轮流跑洗手间，本才在目标去上洗手间时起身跟了过去。拖进隔间敲晕，再装成照顾醉酒的人把他扶出酒吧，本一气呵成，正准备打个电话跟医生报备，就发现手机好像用不了了。
一开始只是不管怎么按通讯录的快捷按钮都没有反应，本又用力按了几下之后，手机黑屏了。怎么搞的？他拿着手机左看右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拿在手里晃了晃，想重新开机，却发现开机开到一半又自动关机了。
就在本捣鼓手机的时候，目标睁开了眼睛，他依稀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自己身前，再仔细一看，这就是刚才把自己敲晕的那个黑皮肤的男人。目标忙捂住嘴，避免自己叫出来，然后在地板上爬行着向远处逃去。
“哎，算了，直接回去吧。”本实在拿电子产品没辙，把手机放回衣兜里的时候，才发现目标已经爬出去老远了，他“喂”了一声，吓得目标连滚带爬加快速度，钻进了一条漆黑的小巷里。
本连忙追上去。
医生做完了手术，把病人安排进旁边的住院病房之后，他来到二楼餐厅，开始吃晚餐，他拿出手机，想着这个时候本差不多该联络他了，手机里却连一条本的消息都没有。
只是个小混混，又不是什么难缠的角色，这都还没逮到吗？
医生给本打过去一个电话，一个机械女声告诉他他拨打的号码已经关机。
这不像是本的风格，他通常会在任务结束之后主动打电话给医生报备，更别说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关机了。但医生也不担心，毕竟以本的身手，不可能被一个小混混怎么样，应该只是手机没电了。
今天工作本来就忙，吃完晚饭已经过了平时医生睡觉的时间，他懒得等本回来，只不过刚才接了客户的电话，对方急着想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怎么样了，医生应付了几句，对方又说会彻夜等医生把人送去。
得给本传个话，让他抓到人就送去。
医生想了想，索性来到小猫房间。门缝里没有半点光线，小猫大概没起床，他要是起来了，肯定第一时间开电脑。医生径直拧开门把手，果然看见小猫正蜷缩在被子里。
只是开门的轻微响动，也在短短一瞬间惊醒了小猫，他迅速往门的方向看去，看见医生的脸之后，松了一口气。
他坐起身：“找我有事吗？”
“一会儿本回来，你跟他说一声，让他连夜把任务目标给客户送过去，地址在这张名片上，记得提醒他，客户很急。”医生说完，把一张名片递给小猫，然后打着哈欠转身走了出去。
小猫愣愣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医生是要他给本传话。
他已经好几天没出过房间门了，倒不是害怕本，只是因为那天自己反应太大，反而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本。
其实他也没那么害怕的，只是……还不太习惯单独和本相处时靠得太近。他又不愿意和本解释这件事，索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冷静冷静。
只是说一句话顺便把这张名片给他而已，不会接触太长时间，小猫这么安慰自己。
他下了床，穿上衣服，想着反正已经醒了，就先吃东西好了，他打开门，照例往小木桌上看了一眼，看见了字条，然后穿上拖鞋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路过楼梯时，小猫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几天没出门，不知什么时候楼梯上铺上了毯子，因为看着很柔软，他忍不住上去踩了踩。
踩上去比看起来的还要柔软，就算不小心跌倒，也不会伤得很严重吧？
想到这里，小猫才意识到，这条毯子是特地为他铺的。
毛绒绒的毯子光着脚踩上去应该很舒服，小猫把鞋子脱在一边，扶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走了下去，他吸取上一次的教训，没有急于求成，慢慢地在楼梯上走，稍微觉得有些累，就立刻坐下来休息。
走了好几个来回，小腿开始微微打颤了，小猫才向厨房走去。
锅里果然装着满满的炖菜，小猫点燃灶火，感受到一股热气从前方涌了上来，这温度让他陌生又新鲜，已经有多久他没有像个正常人一样站在厨房里了？说起来，他还算正常人吗？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或许因为心情放松又刚睡饱觉，这时候他的手并没有颤抖，只是这具身体从充满了能量到被消耗殆尽需要花费的时间比别人短很多，他就连眼前这口锅都没办法拿起来。
忧郁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锅里的汤被加热，炖菜的香味弥漫了出来，不一会儿，小猫听见咕嘟咕嘟的声音，汤烧开了。
灶台旁边放着一套干净的餐具，一看就知道是本给他准备的，以防他找不到餐具都摆放在什么地方。
尽管小猫并不能完全信任本，但不得不说，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还是有些感动他，如果一个人能一直表演对别人的温柔，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其实是个温柔的好人呢？
不，不对。小猫摇摇头，那家伙是本，就算是在这个世界里，本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炖菜，腹中饥饿又受不了那香味的诱惑，就这么站在厨房里喝起来，几乎不怎么需要咀嚼，就咽进了胃里。
很好喝，就是有点烫。
小猫忍不住又盛了一碗，准备端到自己的房间慢慢享用，这时，他听见诊所外面传来车子停下的声音，本回来了。
本从后备箱里拖出一个沉甸甸的麻袋，麻袋里的人挣扎着，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本不耐烦地把麻袋扔在地上，踹了一脚：“再吵我就杀了你。”
麻袋里的人听见了，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叫得更大声了，此时他口中被本塞进了一团专门用来堵嘴的布团，因此无法说话，只能用喉咙发出声音试图向周围的人求救。
“别喊了，这附近没有别人。”本怀疑袋子里的这家伙是不是听不懂他说的话，再威胁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思。最重要的是，这家伙再吵下去，会把这个点已经睡觉了的医生吵醒。
本不想搅扰医生的好梦，他本来打算悄无声息地把麻袋里的目标带回诊所，没想到这家伙相当有韧性，第二次被自己敲晕塞进车里没有多久，就再次醒了过来。
早知道就向医生要一点药物直接放倒他了。
本看着不断扭曲变化形状的麻袋有点头疼，总不能把这家伙直接扔在诊所外面过夜吧。但要是把他弄进诊所，还不知道他要叫到什么时候。
再照着头敲一下好了，本想。他从汽车后备箱里拿出一根金属球棍，把球棍高高举起。
不行，医生说这人不能弄死了。
本又把球棍放低了一些，以免自己控制不好力道。
他正要挥棒，诊所门突然开了。
“医生说……”小猫本想一口气把医生交代的内容说完，刚一开口，就看见本正要行凶的一幕，他愣在那里，一时也忘了该说什么。
本一看是小猫，忙放下球棍——医生交代过，暂时不能让小猫看见任何暴力场面，否则他很有可能会被唤起不好的记忆。就算如此，他也很难掩盖那个在地上扭动嚎叫的麻袋。
“这是……这是那个……”本试图解释。
“你在为医生工作，对吧。”小猫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果然之前的温柔都是伪装出来的，本的本质还是暴力狂。小猫把视线从麻袋上移开，开口道：“医生说让你连夜把这个人送到客户那里去，客户很急。地址在这里。”
说着，小猫伸出手，把那张名片递了出去。
“谢谢……”本接过名片，小猫手像一片含羞草叶子，在名片脱手的刹那迅速收了回去，然后，他转身消失在了诊所内的黑暗里。
本这才想起来自己手机坏了的事情，想必医生一定打过电话，但他没有接到。
“这东西到底怎么回事。”本再次掏出手机，老式手机能打开后盖取出电池，每次手机不听使唤时，他就取出电池再重新装上，这么做总能起到一点作用。但现在，重装电池似乎也没用了，手机依然在开机开到一半时又关机了。
本突然想到，小猫这么擅长电脑，说不定也会修手机。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麻袋，为了避免引起路人的注意，他把麻袋重新扔进后备箱里，“呜呜”声也被关在了箱门中。
本走进诊所，他打算去小猫房间，却在路过厨房时看见厨房里的灯亮着，他好奇地打开厨房门，听到里面传来啪的一声。
小猫是回来端炖菜的，他还以为自己转达过医生的话之后，本会立刻执行，没想到本突然出现在厨房里，吓了他一跳，手一抖，碗就掉在了地上。
“没事吧？有没有烫到？”见地上洒出来的炖菜冒着腾腾热气，本慌忙上前查看，小猫也慌忙退后两步：“我没事。”
有了前车之鉴，本克制住自己没有继续靠近小猫，他保持着这个距离，上上下下打量小猫一番：小猫身上的确没有溅到汤汁。
“那就好。”本露出笑容，“你先回房间吧，我来打扫这里，扫完之后会帮你把炖菜送到门口的小木桌上。”
这个世界的本很擅长演戏吗？明明刚才才凶神恶煞地要对麻袋里的人行凶，现在又露出了这么温柔的笑容。
小猫有点搞不懂，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他转身刚要走，又奇怪地问：“你进来干什么？”
“哦，对了。”被小猫这么一问，本才想起手机的事情，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台老手机，有点不好意思，“这东西没法用了，你能帮我看看吗？”
小猫没有说话，但是把本手中的手机接了过去。
本看着小猫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去拿清扫工具，把地上的食物和瓷碗碎片收拾干净。他打开碗柜，重新拿出一只碗，来到炖菜的锅面前时，本发现里面的食物已经少了一些。
小猫刚才在这里吃过一点了吗？这是不是说明，今天的菜色还挺合他胃口的。想到这里，本微微笑了笑，再端起盛好的炖菜去小猫房间时，本看见自己的手机正放在小木桌上。
这么快就修好了吗？
他放下碗，拿起手机，按下开机键之后手机正常开机了，通话记录里显示有一个医生的未接来电，他果然因为手机故障没有接到医生的电话。
本又尝试了几个常用的手机功能，都没问题，而且平时操作起来觉得有些卡顿的手机在小猫的修理之后也变得顺畅了起来，他对着门板，说了声：“谢谢。”
小猫没有回应，本知道他听得到。本把玩这这只修好的手机，心情愉快地下楼开车，把任务目标交给了已经急不可耐的客户。他的车子还没开走，客户就把目标从麻袋里弄出来，一群人团团围住他，击打肉体和惨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第二天，本起得很晚，起床时医生已经开始工作了。诊所里密密麻麻挤着不少人，本下意识以为是有人上门找茬，去问前台医生的双胞胎妹妹才知道，这些人都是附近的邻居，早上诊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发生了车祸，好几个人受了伤，这些正好路过的邻居忙把伤者送来诊所急救。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他只是按照伤重程度一个个进行紧急处理，接下来还要把伤者都转移到大医院去进一步手术。
“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本把头伸进诊室看了一眼，医生正在给一名伤者止血。
“用不着。”戴着口罩的医生看上去比平时严肃很多。
“那我就去买菜了。”本说。
路过前台时，本随口问医生的妹妹中午想吃什么，问完之后，他又想起自己从未问过小猫想吃什么。每天都是他做什么小猫就吃什么，不过有时候吃得多一些，有时候吃得少一些，本观察着食物减少的份量，猜测出哪些食材是小猫喜欢的。但总的来说，给小猫准备什么他都不会吃太多，因此，只要小猫稍微多吃一点，本就会有很大的成就感。
这就是做饭人的乐趣。
医生的建议很有用，做些容易消化的东西，小猫就能多吃一点，比如昨天的炖菜，虽说汤水占了绝大部分，也好歹让小猫吃下去几碗——本查看了厨房里那口锅，锅里的东西比起他给小猫盛那一碗时，又少了一点，可见后半夜小猫又来添过。
今天也准备一些容易消化的东西好了，本想。
超市生活区域的尽头，几排书架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烹饪食谱，家常菜谱、甜品、面点，本已经买过不少了。尽管医生告诉他以现在网络讯息发达的程度，他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用电脑搜索到，本还是更喜欢纸张上印刷出来的教程，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有一种发光的屏幕无法带来的充实感。何况，研究怎么在电脑上搜索东西对他来说比翻书困难多了。
他的目光从一本本书籍上掠过，终于找到了适合照顾伤愈期病患的营养食谱，把食谱扔进购物车，本才推着车子去了生鲜蔬果区域。
现学现卖好了。他拿起食谱翻了翻，锁定一道直觉告诉他小猫会喜欢的菜之后，按照食谱上的要求开始挑选食材。一旁推着购物车带着小孩的女性因为本的烧伤和眼罩多看了他一眼，本迎着对方的视线微笑。
已经尽力摆出友好的笑容，那名女性还是露出吓了一跳的表情，牵着孩子的手匆匆离去。对此，本也无可奈何，或许他这张脸是有那么一些吓人吧，也难怪小猫总不太愿意和他接触。
不，现在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小猫愿意帮他修手机就是证据。本拿出手机，或许是一种错觉吧，内部在小猫的修理后变得好用很多之后，就连外壳看上去也好像被翻新了一遍，他又沾沾自喜起来。
回到诊所和医生一起吃饭的时候，本忍不住炫耀了一番小猫帮他修好的手机。
“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本脱下围裙放在一边，坐下来和医生一起吃饭，没头没脑就是这么一句。
“你怎么看出来的？”医生端着一杯咖啡，正神色倦怠地打量本献宝一般掏出来给他看的手机，“只是刷了个机，又没有在手机里给你留告白短信。”
“可是，他都给我修手机了。”
医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急救了一早上累了还是对本的天真感到无语，他懒得争辩这个话题，下午还得出诊一趟，他只想节省一点精力：“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拿过医生的碗：“这是我今天刚学会煲的汤，盛一碗给你尝尝。”
医生放下咖啡杯，抬眼扫了扫春光满面的本：“你们的关系有进步了是好事，不过我提醒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和他保持好距离的。”本笑眯眯地问，“好喝吗？”
“还行。”医生说，既然他知道就好。
话是这么说，本还是为他的努力终于取得了成果乐呵了好几天，尤其是他在某天晚上从睡梦中醒来时，听见一阵脚步声正从自己房门前走过去——小猫一定是去走楼梯了。
现在小猫习惯了脱掉鞋子在地毯上面走，发出的脚步声已经无法传达到本的卧室，本在床上静静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果然又听到小猫的拖鞋声从他房门前小心翼翼地经过。
要是能和小猫说上几句话就好了，不过现在推门出去，肯定会吓到他，还是忍一忍吧。本闭上眼睛，听到那脚步声逐渐消失，才又再度入梦。
早上去小猫房门前收碗时，本发现昨天煲的汤被小猫喝光了。连续几天小猫没有在碗盘里剩下食物，对于做饭的本来说，就是对他的最高赞誉。本决定今天给小猫做些甜点，小猫的身体恢复了这么多，医生也说炎症减轻了之后可以适当吃些甜食。
为了买做甜品要用的材料，本特地驱车前往一家更远的超市，那里货品齐全，还能买到种类繁多的半成品。经过超市门口的杂货店时，本拎着一袋子甜品材料走了进去，每次来到这里，他都会顺手给医生买一两件礼物。
发带、手链，甚至只是用来写病历的笔——本觉得样式好看适合医生，就买了下来。有时医生会说谢谢然后收下，有时又会笑他买的东西没有什么用，但总的来说，他都能观察到那些不值钱的小礼物被医生拿去使用。
这也是他送礼物的乐趣所在。
给医生挑选了一个适合放在他诊室桌上的小摆件之后，本决定也给小猫买一件礼物。小猫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他还没送过他什么东西。
本想了想小猫会喜欢什么礼物，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电脑，但和电脑相关的东西他都不懂，估计也买不起。而且，小猫有手段自己挣钱，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在网上买，应该什么都不缺。
多思无益，还是心意重要。本的心态很好，既然揣摩不出小猫会喜欢什么，那就随着自己的感觉送吧。他从货架上拿下一个摆件，那是只黑色的猫，正躲藏在纸箱里，只露出一双幽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外面。看上去有点像小猫，本想。
这里的收银员已经认识本了，他走过去结账的时候，对方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视线落到他提着的购物袋上时，顺口问：“要做甜点？”
“对啊，还是你们这边的商场材料齐全，我家附近淡奶油都只有一个牌子。”
“难怪这么久没看到你了。对了，那边是我们家的新产品，要不要尝尝？”
结完账之后，收银员指了指收银台靠近顾客那一方挂着的塑料篮子，里面放着色彩鲜艳的软糖，最上面一层的软糖被分装成了一小袋一小袋，一看就是给人品尝用的。
本想了想，家里又没有小孩子，也不知道那两人喜不喜欢吃糖，要是不喜欢，买回去岂不是浪费。他刚摇了摇头，收银员便热情道：“不买没关系，尝尝嘛，这是我们家自己手工做的，在我店里寄售。”
“那我就不客气了。”本拿起一小袋，对收银员挥了挥手。
收银员在第一次看到本的时候，也被他的外表吓了一跳，但时间一长，她就发现本这个人很好相处，也不像是她想象中那种混迹社会黑暗面的狠角色，毕竟没有帮派份子会隔三岔五专门来这边的大超市采购食材，还会在她的店里挑走一些小商品，那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送人的，因为本这个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用得上发带。
本走出杂货店，单手把软糖袋子拿到嘴边咬开，从里面挤出一粒送进嘴里，然后愣了愣，这东西比他想象的好吃，不是小时候在黑帮时从大人手中拿到的那种充满糖精味的劣质糖果，而是用真正的果汁做成的软糖。虽说那时候，能拿到这样的糖果已经能让本开心好一阵子了。
他转身，回到杂货店里，夸赞了这软糖的味道一番后买了两大包，哼着歌开车回诊所了。
这个时间医生正在查房，本走进医生的诊室，把小摆件放在他的桌子上。
嗯，果然很合适，本心满意足道。
他又拿着那只躲在纸箱里的小黑猫去了小猫的房间，里面没有声音，小猫睡了，他把小黑猫放在那张小木桌上，和一包水果软糖放在一起。
“我给你买的礼物看见了吗？”
医生上楼来吃饭的时候，本迫不及待问道。
“看见了。”医生说，本时不时就从外面带小礼物回来，用的还是买菜钱的找零，他已经习以为常。
“怎么样，喜欢吗？”本满脸期待。
“还不错，不过放在那种地方容易被进来看病的小孩顺走。”医生回忆了一下在办公桌上看见的小物件是什么，他查完房又去手术室帮一个打架破相的黑帮缝了几针额头，没来得及仔细看。
“这样啊……那要不放在你房间里吧。”本有点失落，不过医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一楼诊所人进人出，就算附近的成年人都不敢招惹医生，但也架不住有的小孩不懂规矩随便乱拿东西。
医生“嗯”了一声，本又兴致勃勃继续道：“我也给小猫买了礼物，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医生抬眼看他，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来：“你最近很积极啊？”
“当然啊，好不容易感觉我们的关系破冰了，都是一起生活的人，让他对我增加一点好感没坏处吧？”本兴致很好，想象着小猫收到礼物后的样子，有点迫不及待想和小猫说话了。
入夜，小猫推开门，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寻找食物，望向小木桌时他吓了一跳，小小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东西，不但有营养餐，还有一碟甜点、一包水果软糖和……一个小摆件？
这是什么东西？
小猫把那个躲在纸箱里的小黑猫拿起来，打开卧室的灯仔细查看，他猜这肯定不是医生给他的东西，若是医生有事找他，通常都会在他们都醒着的早上直接打开他的房门，会把东西放在小木桌上来避免接触的人一定是本。
本是在嘲笑他像这只猫一样总是躲在纸箱里吗？
小猫把摆件放回小木桌上，端起营养餐时，他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本送给他的礼物。上一次收到这种礼物还是小时候过生日，就算是那个时候，小猫也会觉得这种东西太幼稚，他更愿意收到电子产品。
不过，现在本的品味幼稚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送自己礼物？
过去的那个“本”偶尔也会做出这种行为，从外面带回食物以外的东西送给小猫，并强迫他表现出“喜欢”与“感动”来以此取乐。为了不惹怒“本”遭受更可怕的对待，小猫只能在忍受着肉体疼痛的同时，装出一副对礼物感到欢欣雀跃的样子。可最后他仍然逃不过变本加厉地虐待，仿佛赠送礼物这个环节只是“本”享用小猫痛苦时准备的前菜。
回想起过去，小猫有点想吐，他只把营养餐端进了自己的房间。为了忘掉那些被勾起之后一直在大脑中挥之不去的画面，他玩了一会儿游戏。
现实里的小猫已经承受不住枪支的后坐力，游戏里好歹还是可以操作键盘来击中怪物。不过没有玩太久，他的手就疲惫了，被怪物一口咬住，屏幕上弹出一个巨大的gameover后，小猫站起身。
该去楼梯上走走了。
爬楼梯对于腿部肌肉的恢复效果显著，现在小猫爬上爬下已经不会那么快就双腿发抖，他在心里默数着自己一口气能来回的次数，每一次突破之前的纪录都会感到兴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运动量渐渐增加，小猫的食欲也在增加，过去本给他准备的一份食物他要吃整整一个晚上，都还会剩下不少。现在，他能一口气吃下大半的食物。
到了后半夜，小猫感到饥饿时，又会把剩下的食物也吃掉。也因为如此，当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时，发现凹陷下去的脸颊变得饱满了起来，四肢捏起来也有了些肉。
说到底，这些也算是本的功劳，但小猫无法发自内心地感谢。他不知道本在打什么鬼主意，而医生又非常信任本，饮食和家务都交给他在负责。
就算医生再怎么强大，只要本有那个想法，只需要把药物混进他们的食物，医生和他都会轻而易举被本控制起来。
而最近的本，好像特别喜欢跟他搭话。
不安全感包裹着小猫的全身，能保护他的似乎只有这么一扇卧室门，但他也知道，就算把门反锁，也没办法把本抵挡在外面，毕竟它只是一扇普普通通的卧室门。
为了做好准备保护自己和医生，应该先查清楚这个本到底是什么来头。这段时间，小猫已经熟悉了这个世界的网络，他在暗网中调查一切和本有关的信息。
一头扎进网络里，不知不觉天就亮了，当阳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洒在电脑桌上，小猫才意识到应该睡觉了。
不过，他有点饿。
最近本准备的食物都很好消化，小猫的肠胃被调理得非常好，消化能力也比之前增强了很多。他想起刚才还看见小木桌上放着甜点，便走出去端进来，开门的一瞬间，他听见脚步声，那脚步声是从楼下传来的，他端着甜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本和医生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医生有事要本去做，于是把他从睡梦中弄醒了，本正睡意朦胧地抱怨着。
难怪他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小猫想。他迅速端着甜点关上了房间门，因为他知道本起床之后会来他这里收走餐具。
盘子里的甜点小猫从来没吃过，他拿起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还不错，不一会儿这一整盘就都下了他的肚子。吃饱之后，他冲了个凉，心满意足地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还没等闭上眼睛，本的脚步声就在门外响起了，小猫下意识屏住呼吸，听见门外的本“咦”了一声。
营养餐和甜点的餐具都摆出来了，但软糖没有动过，小礼物也还是放在桌子上。本有点困惑，或许小猫不爱吃糖，但是他送的礼物没有拿进去，是不是小猫不知道这个是给他的？
本用纸条写了一句“送给你的”，然后把纸条压在了摆件下面。他犹豫片刻之后收起那包软糖，把它放在了冰箱里。
另一包软糖他给了医生，医生收下了，隔天他就看见罐子装着的软糖放在了医生的办公桌上。
正好用来哄打针哭闹的小孩，医生这么说。
第二天早上，本再次去小猫房门口收餐盘时，发现摆件依然放在那里，他走近一看，自己压在下面的纸条明显挪动过位置，说明小猫看过，但又把它放了回来。
本已经没办法帮小猫找借口了，就算再怎么迟钝，他也知道自己的礼物被拒收了。
“为什么？”本拿着那个摆件，站在原地困惑道。
送给医生的摆件倒是在本的建议下被医生放在了书架上，那里还放着一些其他本送的小玩意。医生虽然从来不会表现出对本的礼物感到多么欣喜，可也从来不会拒收。
本有点郁闷，他搞不懂了，自己不是已经和小猫关系变好了吗？特地给小猫准备的甜点也被他吃光了，本还兴致勃勃想尝试其他口味。但现在，他有点犹豫要不要继续做甜点了，没准儿小猫根本不喜欢，只是不想浪费食物？
吃饭的时候，医生看见本愁眉苦脸，就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说小猫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本食不下咽，“我给他买的礼物他不收。”
本把那只纸箱里的黑猫放在餐桌上。
“我倒是很奇怪你为什么有自信他喜欢你。”医生随口调笑了一句，却像一根刺扎进本的心里，本不甘心地挣扎道：“他帮我修手机了……”
“没准只是他拒绝不了你呢？”医生喝着汤，“昨天我让他帮我调查任务目标，他也答应了。”
“那不一样。”本说。
小猫和医生本质上是一个人，小猫当然不会拒绝“自己”的要求了，何况，还是这个“自己”给了他新生。
“有什么不一样，如果他发现你手机坏了，在你提要求之前主动帮你修，才有喜欢你的可能性。”医生说。
虽然这话有点薄情，但本听着也不无道理。或许他一开始就搞错了，小猫和他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变缓和。那天小猫明明看见他受伤了，也没有主动提出要帮他治疗伤口，反倒是本厚着脸皮去求他给自己涂药。
本叹了口气。
他发现最近的自己好像常常叹气。
医生吃完了饭又去工作了，只剩下本一个人坐在餐桌上用勺子捣着碗里的食物发呆。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难以忍耐，本恨不得直接冲到小猫的房间里问他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过去他身边的那些兄弟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大家相处起来都是有话直说，根本不会浪费本这么多脑细胞。不过也可能正是因为本懒得浪费脑细胞去思考别人在想什么，才会让间谍趁虚而入吧。
小猫表现得也不像间谍，他的抗拒非常明显，本没办法无视那种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他勉强张嘴吃了一勺子被他捣成糊的食物时，换上白大褂的医生上来了。
“那个东西。”医生指了指桌上的黑猫摆件，“小猫不要的话就给我吧。”
“你想要吗？”本的心情好了一点。
“刚才来了个膝盖受伤的小女孩，因为要割开皮肤清理脓液，她哭闹个不停，这东西应该能哄哄她。”医生说着，也没有继续征求本的意见，就把摆件拿走了。
本望着医生离去的背影，更觉得空虚了，他很快说服自己：反正小猫也不肯收，能哄得一个小女孩开心，他也不算白买了这东西，要不然，他还能多抽一包烟。
转眼时间到了要给小猫准备食物的时候，本打开冰箱，想看看还剩下些什么食材，一看却发现冰箱里的那包软糖打开了，里面少了一些。
说起来，这几天小猫的餐盘都吃得很干净，冰箱里的速食也在减少，是不是因为自己准备的食物不太够？
本振作起来，想到小猫还需要……并且可能还挺喜欢他提供的伙食，他又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
不过，本还是想和小猫说说话，试探他的态度。或许是这几天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而不自知，如果有误会，还是立刻解开比较好。
本特地熬了夜，坐在外面等小猫开门的声音响起。走廊尽头房间发出的开门声就像幽灵的叹息，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到。本向着小猫的房间走去，正好看到小猫端起餐盘。
“呃。”本率先搭话，“我只是想问问你，这阵子我准备的食物是不是不太够？”
小猫有点难为情，他的食欲的确恢复了很多。他退后到自己的房间里，拉上门，只露出一张脸，然后回答：“嗯……”
“我今天特地多煮了一些，锅里还有。”本说，“要我帮你盛上来吗？”
小猫摇摇头，想说我自己去厨房盛就好了，但迟疑片刻，他又点点头：“好。”
他想跟本聊两句。
暗网上能找到有关本的讯息很少，因为本所在的帮派已经解散很久了，黑帮就是这样的存在，不管鼎盛时期多么声名显赫，一旦灭亡，就会无人问津。
小猫想，有的事情还是直接问本来的更快。
本端着食物过来时，小猫没有接过之后立刻缩回房间，而是和他搭话：“听医生说，你以前是黑帮老大？”
本愣了愣，笑道：“医生还会跟你说这种事情啊。”
小猫撒了谎，其实他是在暗网上查到的。
“你们那个组织，为什么会解散呢？”小猫装作感兴趣的样子问道。
本的脸色有一瞬沉了下来，但他想到不能吓到小猫，又立刻堆上笑容，回答道：“我也想知道啊。”
小猫不太理解这个回答，听上去像是敷衍他。
本解释：“我们的帮派是被混进来的内奸瓦解的，在抓到这些内奸之前，我也无法还原帮派毁灭的全貌。”
原来是这样。
小猫看着本的脸，猜不透本有没有骗他，毕竟本有极大可能很擅长演戏。不过现在小猫明白本总是求着医生帮忙调查的事情是什么了。
有了这个线索，小猫就可以继续在暗网上调查本的过去。他知道问题不能问太多，否则会引起怀疑，于是见好就收：“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小猫果然很担心他，本想，否则也不会拉着他问东问西了。
礼物被退回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本重拾阳光灿烂，兴奋地对医生说：“我还是觉得小猫已经开始喜欢我了。”
“嗯，你说得对。”医生敷衍道，此刻的本在他眼里，多少有些像一条傻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