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散(上)》>> 前往阅读
方才在混乱中被艾江毫无章法地揍到地上的伪人瘸着一条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机械地扭动着脖子,眼珠无机制地转动着:“来了。”
艾江倏然清醒。
动荡的精神图景被急速规整收束,随后像是潮涌的大海一样瞬间扩散出去——他在平民窟的边缘与一缕熟悉的感觉接驳,是白塔的增员来了。
那个伪人走过来,将哨兵的尸体掀开——一个浑身发抖瘦弱的孩童一直被严莫护在身下,害怕地小声啜泣着。那个伪人手中的砍刀直直落下,艾江瞳孔骤缩,猛地挣扎起来,他想大喊住手,却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组织言语的能力,从口中只能发出沙哑的嘶吼。
鲜红的血液再次覆盖了氧化后的暗红旧迹,那伪人提着刀向艾江这边走来,却被"严莫"制止。
“我来处理。”
随着话音落下,他顺势按住了艾江的脑袋,压着他的头往地上看,却再没有别的动作。
艾江余光只能瞥见那人膝盖往下的裤管和下垂的刀,那个伪人向前迈了半步,随后便像是得到某种通知似的毫不犹豫转身离开,血液从刀尖甩落,流下一串血点。艾江反应过来,这是这一片的伪人打算撤退,他下意识想追上去,搭在肩膀上的手又在此时往下压了压,将他牢牢绞在了原地。
艾江的睫毛上还挂着先前失控时遗留的微光,此刻胡乱地颤了颤,出口的声音像破风箱一样沙哑难听,连说话都艰难。
“别想…跑……”
他近乎疯狂地耸动肩膀,那挣扎的动静恨不得将自己的双臂拧断,"严莫"不想伤了艾江,便主动伏了过去。
艾江感到有热气喷洒在颈侧,下一刻就被人捞着双臂从地上提了起来——这伪人将他背对着抱在了怀里,艾江错愕地抬头,对上的眼神竟是缱绻的。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眼神,过往的回忆此刻像是井喷一样塞满了艾江的大脑,那些幸福的快乐的悲伤的画面像抛洒在空中的碎纸,在刺眼的阳光下花花绿绿一闪而过,泪水再次盈满了艾江的眼眸,他瞪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上面描绘的内容,纸片却被风吹着翻了个面飞向远方。
他的手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想要抓住那些东西,却因为紧紧抱着自己的坚实有力的手臂而未能成功。
艾江猛的被拽回现实,他几乎恨极,猛地握紧了手中的枪,反手向左肩连发两枪。
砰砰!!——
他动作突然,那伪人只来得及扯开他的身体,自身却没能完全幸免,左身的胳膊被射了个对穿,大量的血色喷溅在地上。
"你疯了?!!"
"严莫"对汩汩流血的伤口似乎毫无所觉,不敢相信艾江竟然不惜伤害自己也要挣脱,他扣住艾江的肩膀,强硬地将他翻转过来正对着自己:"艾江!"
艾江看见他眸底深处似乎藏无可藏的心疼震惊,一瞬间仿佛沉入海里,连呼吸都窒住,等他回过神时,手中的枪已经被那伪人夺了过去,而他本人也再次被按着跪在了地上。
是了,艾江想,伪人,就像这样。
他已经感觉到了附近的数个精神图景,白塔派来的的增援近在咫尺,果不其然,下一秒,枯朽的木门就又一次发出了凄厉的哀鸣,终于不堪重负地彻底与门框脱了节,径直向着房内的二人砸了过去。
艾江整个人都几乎被那伪人圈在怀里,就算躲不开,也祸及不到他,在门被破开的一瞬间,艾江反手勾住伪人的脖子,狠狠往下一拉,门板直直砸在了伪人的脑袋上,而伪人只是愣了一下,没跟艾江计较,只是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慢吞吞地掀起眼皮,露出了那双冷漠的眼。
房间门口站了个有些上了年纪的向导,他眼神锐利,眸光紧锁着钳住艾江的伪人,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对方的眉心。
"放开他。"
"老师。"伪人向这位年长的向导问候,面色平静地把弹匣从艾江手中夺过的枪支里卸下,反手将枪壳扔向窗外:"我向白塔投诚。"
这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艾江对上门口导师思虑的眸光,顿时目眦欲裂,字字泣血:“他杀了严莫!他杀了严莫!!”
“白塔又是只来了一个人吗?”伪人道:“你们最好再多派点人过来,或者迅速撤离——细胞族群可没打算放弃这里,如果不能留在这里,他们打算在这里点燃一场大火。”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门口的人冲着他抬了抬下巴,这才回道:“放开我的学生,向白塔提供你知道的所有信息。”
也许就在门板砸向伪人的一瞬间,给了蹲守在外的哨兵机会,此刻已经有数人借着抓钩直接翻窗进来,阻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伪人只扫了一眼,就又将注意力放到了被他压在身下的艾江身上,顿了顿,才慢吞吞地松开了手,然而,就在他松手的下一瞬,怀中的人似乎早有准备,立刻翻身将他压在了地上,还不等他作出反应,他就被打得偏过头去,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住身上人的后衣领,却在起身的一瞬间被守在身后的哨兵率先反制。
艾江踉跄了两步,看着那伪人被随白塔增援而来的哨兵压在地上,目光里瞟到了哨兵腿上的配枪。
这哨兵舔了舔后槽牙,倏地就感到头顶一阵恶寒,他刚想抬头说些什么,面上就冷不丁地一痛,他呲牙咧嘴地“嘶”了声,还没来得及检查鼻梁还高不高挺,身上也接二连三地挨了艾江几拳。
哨兵:"……"
"艾江!"原先站在门口的导师已经疾步走上前来,艾江充耳不闻,迅速弯腰抽出哨兵腿上的副枪,对准了伪人。
导师两条眉简直要硬到一块儿去,第一次觉得艾江是个不省心的货,只好亲自出马,一把抓住了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又腾出一只手摁着他的肩往下压:“你干什么?给我冷静点儿!没人有空在这陪你耗,能明白吗?”
艾江顺势将头低了下去,也没回答,导师余光瞥见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相继晕开几团水迹,火烧到了嗓子眼,却是说不下去了。
他烦躁地扭过头,示意刚刚被殃及的哨兵先把那伪人拷上。
“咔哒”声响起的一瞬间,这哨兵又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艾江一眼——就是这人,刚刚不分青红皂白地揍了自己几拳,还抢走了自己的配枪。
"对不起。"不合时宜的道歉居然来自那个伪人:"他很少像这样控制不住自己。"
艾江猛的看了过去,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就像火炕里的湿柴,四面八方都有火扑过来,可他又会在人尽皆知的苦痛里燃着不为人知的阴火。
好像此刻就能死去。
他不知道从哪里爆发的力气,毫无预兆地猛然向前扑去,甚至扯得身后人一个趔趄,好在导师很快反应了过来,又眼疾手快地将人拉了回来,不再客气,死死摁着他的肩膀,直接用精神力将人震晕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冷着脸向其他人吩咐道:“把它关到隔离间去审问,剩下的人按原计划行事。”
……
艾江再次醒来的时候,双眼只捕捉到了一片黑暗。
他张了张口,觉得喉咙里像卡了把刀,不由得一边向周围摸索,一边“嘶”着气小声喊严莫的名字。
以往这个时候,他只需要把手搭到床边,就会触到一片温热。
严莫对水的温度总是把控的很好,喝下去的时候像有暖流一路挨过食管,流到胃里。
可好半晌,他也没等来回应。
他只好下床开灯,入目是银白色的,冰冷的诊疗室,大门紧闭,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任何人。
艾江平静地眨了眨眼,干脆给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里,坐回床上边喝边等。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一直到诊疗室的窗口被人敲响,有人将餐食推了进来,他才如梦初醒,慌忙跑上前,问道:“严莫去哪里了?我怎么在诊疗室?”
话至此处,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无理取闹,毕竟两个人不是连体婴,总不能一刻也不分离,又续道:“我现在没什么事,能不能申请出去,我去看看他……”
那人没有回答,毫不犹豫地拉上了窗口。
艾江愣了下,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像是做了一个噩梦,当他浑身冷汗地坐起时,却发现噩梦变成了现实。
他先是迷茫,随即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耳鸣与失明齐出 ,几乎要窒息,他想嚎啕大哭,想把胸口沉闷的感觉发泄出去,却竟流不出一滴眼泪,于是他又想大叫,可喉咙里也发不出声。
他慢慢地站不住了,整个人逐渐匍匐在地,像求救一般,疯狂地想用手抓紧平滑的地面。
其实并没有很痛,他想,只是胸口好闷,世界忽然离得好远。
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他好像疯了。”他透过耳边嘈杂的“嗡嗡”声,艰难地捕捉到有人如是说。
……
哨兵抱臂守在诊疗室门外,在医生出来的时候,顺势望里瞄了眼,今天也是一样,那个单薄的背影,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
诊疗室里住的那个向导刚醒来的那天,像个疯子一样趴在地上抽搐流泪,一旦有人靠近,就会无差别地发起精神攻击,最后据说还是他的导师匆匆赶到,这场闹剧才逐渐偃息旗鼓。
听说他第二天醒来时,就平静了许多,只说自己已经好了,可以出去。
被拒绝后这人似乎就开始整宿整宿地失眠,只能通过药物入睡,不吃药的时候,就那么坐在那儿,像现在一样。
敲响窗口时,他侧头望过来的眼里闪烁着清晰的浑浊,眼下一片青黑,窗口来送餐的是普通人,一连被吓走了好几批。
出来的医生心有余悸地长舒口气,扫了眼空旷的四周,对上门口守着的哨兵的视线,顿感无力。
除了失眠,艾江也不怎么进食,送来的吃食放了一天还是在窗口,后来上头就把送食的命令撤了,基本全靠糖水吊着口气。
最开始诊疗室的门口并不会特意有哨兵看守,这里也不至于冷清到这般模样,兴许是那天窗口送进去的水有些烫 ,那人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忽然将手中的水杯狠狠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眼睛红得要滴血。那眼神像烧红的炭,看得人别扭,落在人身上也烫得难受。
——像个无可救药的精神病。
自此,普通的向导和哨兵根本就不敢靠近这里。
医生叹了口气,可惜安抚的任务落在他头上,他只能被迫继续当个被赶上架的鸭子。
不得不来这里的人对此讳莫如深,他做完任务也懒得多留,跟这里的哨兵打了个招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诊疗室的灯又关上了,艾江大睁着眼,愣愣地想,他好像只身陷入了一望无际的黑暗里,身下依靠着床,却总觉得空荡。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又想到那个伪人。
上次导师来的时候,短暂跟他提及过,伪人已经被白塔收编,编号为0312,被关在了细胞研究所内进行项目协助。
那日如高墙般的眼神,又排山倒海地向他压了下来。
他日复一日地坐在这儿,经常性地睡不着,眼前不断重复着倒在血泊里的身影,和长着与严莫一样的脸,回头看他的伪人的模样,在几乎要把人逼疯的困意里任由恨意和痛苦在胸腔蔓延。
过去的那些回忆如走马观灯般飞速闪过,反倒是恨意越来越凝实,而回忆里的美好则像劈了一半的指甲,去掉疼,不去也疼。
于是有朝一日将那伪人千刀万剐的渴求一时间竟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勉强让他还算活着,形单影只又摇摇欲坠。
艾江在许多时刻都很渴望某天诊疗室的门被人珍而重之地敲响,再走进来一个棕色头发,剪着板寸的高大男人,问问他疼不疼。
他自床上翻身坐了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等医生推门进来时,竟扯出一个客气又疏离的微笑来:“你好,先前多有冒犯,你能帮我问问上边还能送吃的下来吗?”
医生一颗心被他笑得七上八下的,惊疑不定地小步挪到他旁边,缓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问道:“你,好点了吗?——当然可以,我等会给你申报去…现在也行。”
说着,他半侧过身朝门外喊了句,随即就有匆匆远去的脚步声响起。
艾江压下心头的焦躁,耐着性子应了声好。
在二人等饭期间,医生照例查看了他的精神图景,虽然还是不稳定,但已经没有先前那种布满尖刀似的的攻击性了。
他一脸数日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了片刻,好像看到了解放的曙光,差点感动哭了。
饭菜送来的时候,医生已经离开,艾江克制地闭了下眼,走到窗口前把饭端到桌上,慢吞吞地坐了下来。
然而,就在他拿起筷子的那一瞬间,喉间又不由自主地涌上一阵翻涌的感觉。
恶心。
严莫的死亡带给他的不止是糟糕的精神状况,还有并发的不容乐观的生理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捏紧手中的筷子,夹了口菜,尝试着放入嘴中,随后忍住强烈的呕吐感,咀嚼了两下。可惜每嚼一下,喉间好像都在反复涌上酸水。
艾江猛地捂住嘴,艰难地伸手将旁边的垃圾桶捞到近前,把含在嘴里嚼了一半的东西吐了出来,然而,吐的不只是刚吃的,还有一股子好似也涌动着菜味儿的黄水。
肚子应激性地“咕噜”了一声,透出几分滑稽来,更多的却是悲凉。
他动作顿了下,猛地站起身,结果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跪在那。
艾江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咬了咬牙,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他慢吞吞地叼住筷子,看着桌上的饭菜,有些愣神,可单单只是看着,胃部也在不住地翻涌抗拒。
他小心翼翼地夹了一根小菜叶,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就着水,勉强顺了下去。
虽然喝水也挺难受,但其实省略了咀嚼和咽咀嚼物的这个步骤,总归好受很多,也算是勉强能吃点了。
可那种呕吐感却因这忽然进食,一阵阵地翻涌上来。
艾江后脑勺一麻,还没来得及反应,右手就下意识抓住桌子,朝着垃圾桶干呕起来,可能是进食的太少,他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却是再折磨人也没有了。
活着,他想。
……
这么煎熬着过了几天,上边似乎终于放下心来,批准了他离开诊疗室的申请。
但他们很快就开始后悔,艾江正常吃饭,活动,工作,甚至与人交流时,言谈举止也一切正常,可他只要一得空,就会找机会接近0312所在的研究所。
那附近巡查的哨兵以及上头为此头疼不已,凡是阻拦他接近研究所的,就会被以他一种阴冷似蛇的眼神狠狠盯着,同时被艾江使用精神力攻击——他的攻击方式几乎不要命,可其他人不能不要命,很多时候只能被动挨打。
艾江背靠在拐角处,抬头的瞬间,停滞在他发间的水珠顺势滑落下来,挨过卷翘的睫毛,一路滑进了衣襟里。
他仿佛毫无所觉,将后脑勺靠在墙上,又闭了眼,倚成了个雕塑。
在走出拐角前方的不远处,有哨兵巡游过来时,他垂在一旁的手神经质般地蜷缩了下,缓缓闭上了眼。
那哨兵紧接着就面色一白,脚步一个踉跄,竟直接跪倒在地,他试图防守或反击,心中暴虐的情绪却越来越压抑不住,就在他垂头嘶咬上自己手臂的瞬间,一双手刚好搭上了他的肩膀。
那名上了年纪的向导定定地看向艾江所在的角落,目光如炬。
艾江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他最终还是走出了角落的阴影,阴郁的目光直直与对方相视:“老师。”
导师眉心跳了跳,叹了口气:“你回去吧,那个伪人,给白塔提供了很重要的信息,上头对他看管的严,你再来多少次,结果也是一样的。”
艾江喉头滚了滚,忽然嗤笑了声。
远处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众人人就将他彻底包围在了中间。
领头的吩咐人将他牢牢按住,随即就把束缚环扣在了他的脖颈上。
导师临走前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
艾江近乎疯狂地挣动起来,其实从第一次妄图来这里找到那个伪人的时候,他的理智已经告诉了他注定失败的结局,包括这一次,他刚刚觉察到了不对劲,但挤在胸口的郁结,又让他忍不住想,万一呢。
在将他抓走的次日,上边似乎终于下了决定,干脆直接将他关进了禁闭室。
他似乎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刚进诊疗室时的状态,只是这次手上多了副手铐,以及束缚环。
艾江每天就呆呆地坐在那儿,他头发已经很久没打理了,实在是有些长,垂着头的时候,刘海就会顺着脸颊滑落下去,遮住了大半张脸。
门外守着的哨兵在这安静的氛围里无聊了几天,终于得了命令,让他去看看里边人的状态,他刚推开禁闭室的门,甫一抬头,不期然对上了双血红可怖的眼。
那人眼大睁着,用力地有些怪异,像蓄势待发的,吃人的鬼怪。
他明知这鬼被牢牢锁在原地,如针扎骨般的恐惧感还是慢慢爬遍四肢百骸, 掀起一阵密密麻麻的战栗,好像鬼再次成功发动了精神攻击。
哨兵猛地后退几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对上那双眼睛的一瞬间,他毫不怀疑,如果没有束缚环的限制,那人会真的像恶鬼一样扑上来,发动真正的精神攻击。
安静的氛围一扫而空,他连忙向上头呈递了报告。
于是,没两天,艾江就又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导师。
导师跟他对视的一瞬间,也被吓了一跳,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你知道前些天白塔上层提出了什么决策吗?”
艾江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皮垂了回去,没吭声。
导师低声道:“你知道的,上层利益为主,没那么多人情给你承,失去价值的人,不能再带给他们利益的人,他们完全可以选择放弃培养。”
艾江死水般的目光总算动了动,好半晌,才慢吞吞开口道:“我要他死。”
他声音哑得不成调,像二胡初学者拉的弦子。
“那个伪人已经在研究所里有了自己的编号,他已经成为了研究所的公有资产,没有人可以帮你。”导师指了指自己的脖颈,示意艾江此刻自身难保的状态,“如果你想,你只能自己去做。”
艾江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我拖不了太久。"导师数不清自己这段时间面对这个年轻骄傲的学生倒地叹了多少气:"流程已经审批通过,严莫的追悼会将会在下周末举行。"
“我要参加。”艾江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忽然说道。
……
自这天之后,导师几乎天天往他这儿跑,想尽各种办法向白塔证明艾江已经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恢复正常。
在脖颈间的拘束环被取下,禁闭室的大门终于彻底敞开时,艾江竟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不由得深吸口气。
就在他出来的同一天下午,他便收到了一封导师交由他的追悼会的请柬。
是严莫的。